作 者：赵惠如

现居住地：江苏

年 龄：68 岁

走出老年大学，到对面就进了河滨公园。边走边逛，看河边垂钓的人漫不经心地坚守，看河水缓缓流淌。我会站在那河边香橼树下出神，不由想起老宅的那棵香橼树。

黄墟老宅的书房园子里，是我儿时常玩的地方。说书房，其实那就是一个废园。那里原本是曾祖父开的书房，后来被一场大火烧了。等我回乡再看的时候，那已是一片废墟。在记忆中，却还有那一棵香橼高高挺立。

小的时候，心里总觉得这个破书房充满神秘感。一次次设想曾祖父会是个什么样的私塾先生？会不会用戒尺打人手心？以前的人读书是什么样？有时也会不停地问妈妈。可妈妈总是说：“小孩子别问那么多！”可我总不甘心，常常一个人独自在园子里转悠。仰望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像是会找到答案。幼稚的我，常想，要是我家的香橼能像《天仙配》里的老槐树就好了，我一定要请它好好讲讲这书房的故事。

直到那年春天，有个老爷爷牵着牛，扛着犁，到我家耕田。妈妈又煮鱼又烧肉，像过年似地款待耕田爷爷。妈妈让我叫他“老爷”，黄墟人都这样叫爷爷。饭后，老爷就进了书房，我便好奇地跟了进去。只见他在里面四面观望着，还动手平整场地，最后搬了块大点的地砖，依靠着香橼树坐了下来。他见到我，慈爱地招招手，让我坐在他的腿上。笑眯眯地说：“你是惠如，今年 7 岁？”我点点头问：“老爷，你为什么要来帮我家耕田呢？”他说：“我在这书房里念过书呀，你老太爷是我的先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而且那时我们几个人家里穷，上学交不起钱，你老太爷不收钱，还管我们的中午饭。你老太爷是个好人！每到这书房，看着这香橼树，好像能看到他的笑脸，听到他的声音。”我咯咯地笑着喊道：“我家的香橼是最大最香的呢！”老爷应道：“那当然，它天天听书声、闻墨香，也有书香呀！”……和耕田爷爷在香橼树下，一起回忆老太爷跟这书房的点点往事，是我快乐难忘的时光。

幼小的我，从耕田爷爷口中第一次听到“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默默地记在了心里。打那以后，每年春、秋，耕田爷爷都会来耕田，都在书房香橼树下歇歇，我会缠着他讲私塾故事。每次他背《三字经》，那摇头晃脑的样子，都逗我笑弯了腰。我给他唱起《东方红》，他会抱我爬上香橼树。在香橼树下，春天会披上一身花香，而秋天那树上正是黄果累累，我会挑两个特大的香橼，跟耕田爷爷一人一个拿回家。把它放在房间里，香气飘满整个屋子，一直到过年，清香依然。

那时，在香橼树下，我还常常与隔壁的小伙伴们在地下寻找彩色碎玻璃屑做万花筒；在树下玩老鹰抓小鸡，跳绳、跳橡皮筋。长大后，我去了苏州上学。等我回来，已是物是人非。经过拆迁改建，书房香橼早已不见踪影，耕田爷爷也不在了。弹指之间，60 多年过去了。可这多年来，我常常梦回故里，那香橼树一直都在我的梦里：依然高大挺拔，硕果累累，四季常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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