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其对科学做出的杰出贡献,阿尔伯特·爱因斯坦一直被视为“教科书式的现代天才”,但他也是一个伟大的人权捍卫者。实际上,除了比他馈赠后代的科学遗产稍逊一筹之外,爱因斯坦坚定的人文主义和政治信仰在他的时代相当引人瞩目,富有革命色彩。

出于对相互理解相互鼓舞的诚挚渴望,他与背景各异,信仰有别的人进行深入交流,恭谨非常。尽管他的这些交流几乎不为人所知,但它们依然熠熠生辉。这包括他与印度哲学家泰戈尔(印度著名诗人、文学家、社会活动家、哲学家和印度民族主义者)关于科学和灵性的会话,与弗洛伊德(奥地利精神病医生,精神分析学派的创始人)有关暴力、和平、人类本性的通信,和他写给南非一个小女孩的书信,信中论及为何性别不能成为追求科学的绊脚石。

一些人或许认为,爱因斯坦正是由于经历过史上最致命的反犹太主义时期,才形成了这种悲天悯人的态度,坚定地追求人类平等。在爱因斯坦取得诺贝尔奖的12年后,也就是1933年1月30日,希特勒接管德国政权,这让爱因斯坦遭受反犹太主义浪潮的威胁。此时,他刚好离开柏林,以客座教授的身份被邀请去加利福尼亚理工学院授课,与妻子埃尔莎在那里度过了他们的第三个冬季。完全可以说这次旅程拯救了他的生命——仅仅数月之后,德国的形势变得惨无人道,于犹太人来说充满了恐怖与死亡的气息。

爱因斯坦,这位查尔斯·珀西·斯诺(英国著名作家、物理学家)称之为“希特勒最大公敌”的难民,发觉自己对“难民”这个称呼难以接受,在出版物中宣称:“只要我在这个问题上还有选择权,我就要生活在一个公民自由权、平等权得以法律保障的国家。”

但是爱因斯坦的立场要比他自己经历的琐事要坚定得多。1930年,美国著名作家、社会学家、历史学家、民权运动代表人物威廉·爱得华·伯格哈特·杜波依斯邀请爱因斯坦投稿有色人种组成的旨在促进黑人民权的全国性组织)的官方杂志《危机》。杜波依斯成为第一位取得哈佛大学的博士学位的非裔美国人,之后与人合作共同创建了协会。在哈佛学习期间,他深受哲学家、心理学家先驱威廉·詹姆斯哲学家、心理学家,也是教育学家,实用主义的倡导者,美国最早的实验心理学家之一)的影响。

杜波依斯与爱因斯坦的通信收录在《爱因斯坦的种族及种族主义观》(公立图书馆)中。书信以谦恭的邀请开头,言辞宏伟壮丽,引用1931年10月14日弗吉尼亚·伍尔夫(英国女作家,被誉为二十世纪现代主义与女性主义的先锋)的崇高宣言“书信写作乃人文艺术”,以一种渴望的态度暗示如果我们以书信的方式互相沟通,生活将会变得如何不同——考虑到爱因斯坦依然住在柏林,起初信笺用德文书写、寄送。杜波依斯曾在研究生阶段靠着奖学金在德国做研究。

“先生:
冒昧寄给您一些杂志《危机》的副本。《危机》由美国黑人出版社发行,意在保护这个国家1200万奴隶后裔的公民权利。我们即将迎来21周岁的生日。写这封信是想问您能否在百忙中抽出时间给我们写一写您对世界上种族偏见这一邪恶观念的看法。您500至1000字的相关简短陈述将会大大帮助我们,鼓舞我们为自由而不懈斗争。
有关我的信息,您可以在“美国人物传记”里面看到。我以前在柏林大学,是瓦格纳(德国人,十九世纪欧洲最著名的浪漫派作曲家之一)和施默尔的学生。
期盼您的来信。

您真挚的威廉·爱得华·伯格哈特·杜波依斯

两周后,51岁的爱因斯坦以同样谦恭的语气回复并表示自己会投稿:

”亲爱的先生!

附件里是我写给贵刊的小小稿件。因工作繁重,实在无法详细论述。

敬上

阿尔伯特·爱因斯坦

杜波依斯翻译了爱因斯坦的稿件,将它编入《危机》中,还撰写了一段“编辑语录”的溢美之词:

“作者,阿尔伯特·爱因斯坦,是一位拥有德国国籍的犹太人。他于1879年在乌尔姆市出生,在瑞士受过教育。他在苏黎世(瑞士首都)、布拉格(捷克首都)担任大学教授,现今还是柏林威廉皇帝物理研究所所长。他是普鲁士皇家科学院和英国皇家学院院士。1921年,他被授予诺贝尔奖,1925年,他荣获科普利奖章。

爱因斯坦是一位可与哥白尼、牛顿、开普勒相媲美的高等物理方面的天才。他1905年提出的著名理论相对论,革新了我们对于物理现象的解释,彻底改变了我们的运动观、时空观。

但是爱因斯坦教授并不仅仅有数学头脑。他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也会关注人类进步。他是裁军行动与世界和平的忠实拥护者,厌恶种族歧视——作为一个犹太人,他深知其中利害。应我们的邀请,他带着最诚挚的敬意,撰稿给《危机》。”

尽管“致美国黑人”这个标题只用于称呼一些指定地区的人,而且这个称呼显得语言陈旧,已然过时了——爱因斯坦的短篇论述却引起了各种各样的压迫、歧视的反响,也引起了内群体极化/外群体极化(群体极化是指在群体中进行决策时,人们往往会比个人决策时更倾向于冒险或保守,向某一个极端偏斜,从而背离最佳决策)的注意,在这种情况下,人性是如此值得质疑。另一组人文主义的二重唱,托尔斯泰(俄国小说家、评论家、剧作家和哲学家,同时也是非暴力的基督教无政府主义者和教育改革家)与甘地(尊称圣雄甘地,是印度民族主义运动和国大党领袖),在他们鲜为人知的通信中讨论了我们这个可悲的倾向。爱因斯坦想起19世纪哲学家宗教哲学心理学家、诗人,现代存在主义哲学的创始人,后现代主义的先驱,也是现代人本心理学的先驱)有关少数群体-多数群体的犀利评论,怀抱着这样的心情,他提笔道:

“少数群体容易被同族的多数群体视为低等人种,特别是在少数群体跟多数群体有一些明显的生理差异的时候,这种歧视现象尤为明显。这似乎是一个公认的事实。少数群体的悲剧命运,不仅仅在经济社会关系方面遭受显而易见的损失,而且由于多数群体若隐若现的施压影响,他们默许了多数群体对自己的歧视,开始认为他们这样的人就是低人一等。解决第二个问题需要少数群体团结起来,接受启蒙教育,这样他们的心灵就得以解放。”

美国黑人在这方面坚忍不拔的努力值得每一份关注和援助。

阿尔伯特·爱因斯坦

爱因斯坦的种族与种族主义观使得他与“历史遗忘症”告别,它让我们了解了这位偶像级的科学家对于反种族主义的热烈追求。爱因斯坦与非裔美国歌手、演员、人权运动激进分子保罗·罗伯逊的友谊也被曝光。还有美国女人类学家),30年后写了一些有关种族歧视与如何应对此类歧视的文章,而后又重新拜访爱因斯坦,与之讨论声望的变幻无常、学习的奥妙以及我们为何而活。


译者:苏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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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Maria Popova
来源:译言精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