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歪歪(花栗鼠)

醉酒的猴子

巴拿马巴洛克罗拉多岛(Panama’s Barro Colorado Island)的热带雨林里,几只吼猴(howler monkey)在30 英尺高的树丛之间跳跃。在对面红红的果子的诱惑下,他们从一棵大树的顶端一跃而到另一棵,捧起一串果子,左右嗅了一嗅,随之迫不及待的大嚼特嚼了起来。这并不是电影《马达加斯加》中的场面,而是科学家们进行动物行为学实验的一部分。这一次,科学家们希望能从热带丛林的吼猴身上,得到一点点关于人类酗酒渊源的证据。

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Dr. Robert Dudley 提出了这样一个假说(hypothesis),灵长类动物能够敏锐的从成熟的水果散发出来的酒精的味道来定位并寻找到营养丰富的成熟水果,可能是一个进化学的优势,也许能够解释人类酗酒的历史渊源。他们解释说到,在4千万多年的时间里,灵长类动物都是靠水果为生的。在湿热的热带环境中,水果中的糖分很容易被转化成酒精,而这种小分子可以随着空气扩散到很远的范围。在大自然的竞争中,食物总是有限的,能够快速的准确的定位成熟的食物是一个很好的有利条件,而猴子们,可能正是利用了酒精这一简单的方法。 “几万年之后,人类也学会了提纯酒精的方法,最初的发酵过程也是以成熟的水果和粮食为原料。这也许可以让我们更加了解为什么我们如此不能舍弃酒精的味道”,研究者Stephens说到,“但是,这还仅仅是一个假说,我们还没有足够的证据,也有不少科学家不同意这个观点。”[1]

尽管听起来有趣,这组科学家在探讨的还仅仅是未经证实的观点。但是,他们可能还不知道,中国的猴子也爱喝酒,我们早就有了猴子学人喝醉酒的故事。猴子可能是我们喝酒方面的祖先,但真正让酒作为饮品流行起来的,还是人类发明的酿酒技术,对此,各个国家都能拍着胸脯拿出自己国家的招牌:中国的白酒,俄罗斯的伏特加,爱尔兰的威士忌,法国的葡萄酒,德国的黑扎啤。先进的酿酒技术更是让我们对酒精的渴望登峰造极。可是,中国人讲究有度,超过了一定的度,那种微醺带来的愉悦就荡然无存了。

酗酒症(Alcoholism)

偶尔我们会在晚饭时喝一小杯葡萄酒,或者和朋友出去玩儿时来两瓶啤酒,但这些都不足以损害健康。更多的人是社交型喝酒(social drinking),有些时候不得不喝而饮酒过度,经常的过量饮酒会伤害肝脏和大脑;酒后驾车还会伤害自己和他人的生命安全。这些也只能被称为“滥用酒精”。而这里讨论的酗酒(alcoholism),则是医学上承认的,一种长期性的生理心理疾病。

酗酒的人的特点是,他们对酒精的耐受和依赖增强,总是想喝酒,这种需求就像大多数人饿了要吃饭一样,并且一旦开始喝酒,便不能停杯。长期的酗酒会严重的损伤大脑海马体,影响认知和记忆能力。1/4的酗酒者出现过焦虑,抑郁,幻觉或妄想等症状。

大部分的成瘾症(addictive disorder)都是和大脑中追求快乐的精神程序“奖赏回路”(rewarding system)相联接的。把细小的电极插入老鼠的脑部,轻按手柄导入微弱的电流,老鼠便马上学会按压手柄的动作,并按住不放。这证明了“快乐中枢”存在的事实。它可以对大脑进行自我刺激,激发与快乐相关的物质的产生。

酒精进入体内之所以能产生类似兴奋和快乐的感觉,也是和奖赏回路有关。血液中少量的酒精被运送到大脑组织后短时间促进大脑回路中枢内的化学传递,如多巴胺的释放,加强兴奋性神经受体(Glutamate receptor)功能,使得人体渴望酒精,以达到愉悦的感受,避免消极感受。

但是长期的大量的喝酒,则会抑制中枢神经系统的功能,长期的抑制会使神经受体失去原本的功能,形成对酒精的耐受和依赖。当猛然停止饮用酒精之后,酗酒者的神经系统就会一片混乱,时而发生短路,比如癫痫,震颤谵妄,幻觉,或心力衰竭。这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对人体的保护,长期使用抗生素会让原本脆弱的免疫系统功能更加减弱,当失去抗生素保护或大规模流感病毒攻击时,就极有可能全面崩溃。

图释:左图中的小鼠正在触摸这样一个手柄,这个手柄通过回路由伸入脑中的电极刺激到小鼠脑部的“快乐中枢“,于是小鼠便不停地摁压这个手柄。右下图显示了这个电极插入脑部的位置。

还是基因

他很多年滴酒不沾。他保持规律的生活作息和节制的饮食,每天早晨6点起床作一个半小时运动,一切的一切都按照医生的建议进行。他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知道如果不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

布鲁斯(Bruce)是我的一个同事。美国白人,中等身材,40多岁的年纪。总是还没见到他人就听到他的声音,喜欢跟人开玩笑时候比别人笑的还畅快,努力笑到满脸通红。我不明白这样爽朗的性格怎么会能坚持如此严格的生活规律。他告诉我说,“因为我知道不这样的后果是什么”。Bruce年轻的时候曾经酗酒,每每清晨醒来不知身在何方。因为酒后驾车进过监狱,也进过戒酒中心。他的哥哥弟弟也都酗酒。他们家曾经拥有一个连锁超市的家族产业,后来因为大他10岁的哥哥酗酒和挥霍,家产尽失,妻子也离他而去。有一天酒醒之后,Bruce 觉得他不能再走哥哥的路,他想要走出酒精的控制,于是从此戒掉酒精,重拾家族产业,用了10年时间把超市又打理的井井有条。之后,他卖掉了超市,进入大学做酒精成瘾的研究工作,这样一做就又是10年。

一直以来人们都把酗酒的原因归结于个人和环境因素:个人意志力薄弱,父母关怀不足,生活萎靡不振,或者出于同伴压力(Peer pressure)。40% 的酗酒成瘾都是从青少年时期开始的。在15-24岁的青少年中,喝酒过量是造成车祸,自杀和他杀的最大诱导因素。但是,现代生物医学向我们传达了这样一个信息,也许在我们反思我们对酒精控制的教育和关怀时,也许这些酗酒者本身,也只是脆弱的自然界造物的一环。从对1万对双胞胎的研究中得知,酗酒症的遗传率是50%;酗酒父母的子女遭受酗酒症困扰的几率是平常人的4倍多。这说明先天因素和外界影响同样重要。

美国印第安纳大学拥有全美领先的alcohol酒精研究中心,来自细胞生物学,分子生物学,遗传科学,临床心理学,精神病学和动物行为学的科学家们聚集在一起试图寻找到酒精成瘾的生理和遗传原因。他们建立了一系列不同基因型小鼠模型,这些小鼠对酒精的需求和耐受有很大差异。一种黑色小鼠是实验室的喝酒“王子”,只要給与它掺入酒精的流体食物,他就会一直不停的喝,一直到醉醺醺晕倒在笼子里。而另一种棕色小鼠则对一切掺入酒精的食物非常拒绝。还有一些小鼠会浅尝辄止,很有分寸。

同小鼠一样,对酒精的耐受和喜好因人而异,这主要取决于身体内代谢酒精的酶的数量和活性。亚洲人和犹太人相对较少的受到重度酒精依赖和酗酒症的困扰,相反,北欧人,俄罗斯人和南非人,则更容易“抱着酒瓶子不放”。

编码酒精代谢酶的基因多样性是保护亚洲人和犹太人少喝酒的关键原因。酒精进入胃部和肠道会被吸收,部分被能代谢酒精的“乙醇脱氢酶(ADH)”代谢为乙醛。然后再依靠“ 乙醛脱氢酶 (ALDH)”和肝内的P450把乙醛氧化为无毒的二氧化碳和水排出体外。但在一定时间内人体只能产生一定的乙醛脱氢酶,饮酒过多代谢出来的剩余的乙醛便会残留在人体,进入重要器官以及中枢神经、血液,导致我们平常感受到的眩晕,恶心等一系列不适反应。其中脸红也是一种表现,被称为脸红反应(alcohol flushing reaction),也叫 “Asian flush” 或 “Asian glow”。 有一半的东亚人,包括中国,日本,韩国人等,体内有4种编码这些酶的基因,ADH2,ADH3,ALDH1,和ALDH2 [2]。这些酶能够协同作用,或者加快乙醇转变为乙醛,或者减慢乙醛的分解,使得乙醛在体内大量的堆积。因此,亚洲人只要摄入一点酒精,就很快会产生乙醛的堆积,产生一系列不愉快的眩晕恶心呕吐的反应,从而停止继续的饮用。相反,由于缺少这些相应的基因,欧洲人则不容易产生乙醛堆积,所以在酒精带来的愉悦中流连忘返,形成饮酒的惯性。 (注:脸红与否是个体对乙醛的差别反应,而醉不醉取决于酒精对大脑以及小脑的麻痹作用。如果脸红反应强烈很有可能会阻止你继续喝酒,从而防止过度摄入酒精,这也许是我们说脸红不容易醉的部分原因)

Bruce告诉我说,他的家族就属于易于酒精成瘾的类型。他的家族里面很多人都有重度饮酒或酗酒的经历。他现在滴酒不沾,也是为了避免自己任何再度酗酒的可能性。他现在除了在大学做研究,还义务在戒酒中心做咨询和帮助工作,他说,看到了这么多还在受到酒精折磨的人,就更加加强了自己做预防和治疗酒精成瘾的工作的动力。

你知道吗?

每个国家都有他们法律规定的合法驾车的血液酒精含量标准(BAC,blood alcohol concentration),是以每单位血液中酒精占的质量表示的(massof alcohol per volume of blood,e.g. 0.08 g/mL,即0.08%)。美国的酒后驾车界限是,大于0.08%,相当于150斤的男性两小时内喝4-5瓶(小瓶355ml)的啤酒,或120斤的女性两小时内喝3小瓶的量。而中国大陆的界限是0.2%,中国台湾是0.24%,日本是0.05%,最爱伏特加的俄罗斯人则把标准定为了0%–不允许驾车者血液中有任何酒精[3]。

尽管美国的酒精规定比中国严格的多,但美国还是一个酗酒症高发的国家。来自世界卫生组织(WHO)的数字显示,全世界有7千六百多万人有不同程度的酒精依赖,酒精导致180万人死亡,占总死亡人口的3.2%。在美国有超过一千五百万人是酒精成瘾患者,因酗酒产生的一系列社会问题要花掉全国1%-3%的GDP。美国最大的科研经费来源机构NIH(National Institute of Health)专门开立一个分部NIAAA(National Institute on Alcohol and Alcoholism)来研究酒精和酒精成瘾的预防和治疗。

也许我们个人并不能对酒精成瘾研究做什么贡献,或者并不认识酗酒的人,但是我们完全能够对自己负责。Bruce的故事让我感触很深,保持良好的生活作息,积极的心态,我们应该努力去掌握自己的人生。

参考资料

[1] Natural History, Dec, 2004 by Dustin Stephens, Robert Dudley
[2]Genetic and environmental influences on the developmentof alcoholism, Mary-anne Enoch, NIH, 2006
[3] Global StatusReport on Alcohol 2004. 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January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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