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芳

那天下午，日烈风暖，门卫打电话，说我的老师找我，好纳闷，我独处一隅，默守寂寞天空，谁会找我？

急急到校门口，见一老者，满头银发，在风中飞舞，灰色的中山装板板正正，原来是我高中语文老师。近30年没联系，当年风华正茂，而今已近古稀。感叹岁月无情，时间蹉跎。伸出双手轻轻相握，握住一段往事，一段回忆，却握不住时光飞逝，我的老师，老了，老了。

问老师何以知我在此，他说是打听到的。老师拿出一本书，说是自己写的，送给喜欢读书的我，里面的教育论文可作借鉴之用。接过书，不禁感动万分，羞愧满怀。

我不知道，老师问了多少人才打听到我的单位，我不知道七十岁的老人，骑了多少路才来到我们学校。三十年了，老师还记得他的学生，一个无所作为的我，而且还赠书与我，而我又何以勤奋读书呢，一直忙于家事，琐事，痛事，而疏于阅读，以致年届知天命而一事无成。简单交谈，知其子在青岛就职，女儿亦有归宿，老师和师母携手相悦，安享晚年，甚感欣慰。

老师怕耽误我工作，匆匆离去，孤单的背影渐行渐远，根根白发刺得我心疼，竟生出丝丝悲凉。他年，我不也是如此吗，如深秋枝叶，渐渐枯萎，回归生命本色，不再繁茂如夏，一如冬日的苍凉。其实，苍凉，才是生命的原色。不粉饰，不雕琢，能静静回归自然，回归泥土。何尝不是人生大境界。

老师是老三届高中生，恢复高考后考上大学，是师大的高材生。做事认认真真一丝不苟，我们的作文个个面批，肯定优点，指出不足。平时总是一身中山装，戴着厚厚的镜片，非常严肃。有段时间，也许是镜架断折，又不舍扔掉，就用白色胶布粘住，远远望去，非常醒目，像马戏团的小丑，我们憋住笑，老师也知我们的心事，微微一笑，继续上课。

上课时，老师头发总是用水湿过，一丝不乱，腋下夹着大大小小的书，放下书，用手扶正眼镜 ，清清嗓子，咳嗽一声，用浑厚的男中音说：同学们，语文不是随便能学好的，非下苦功夫不可……

那年，我是语文科代表，因作文好点，常被老师当范文朗读。那时，因家境贫寒，父亲常常酗酒，不吃不喝伤害自己，有时还想结束生命。我甚感苦恼，写作文倾诉，老师知道后，找我谈心，让我安心学习。

永远忘不了，那年夏天，老师冒着酷暑，用自行车带着我，来我家家访，骑车十多里，满头大汗，劝慰父亲，不要酗酒。大学期间，老师常写信鼓励我好好读书，受恩师影响，从不敢懈怠。每每偷懒时，想起老师的话，于是继续读书，发奋学习。那时教师工资很低，老师知我贫困，从微薄的工资中节省20元寄给我贴补生活。人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恩之重，父又如何！文字太轻，岂能表达！殷殷之情，终生难忘！

毕业后，一直为生活所累，却事业无成，辜负恩师厚望，羞于与师联系。婚后，因种种原因，更与老师音信全无。可是，一直不敢忘老师恩情，那是人生之厚重，无以能比。每每想起恩师，就愧疚至极，本应年年探望，却不予联系，遂成忘恩负义之徒！可叹！可恨！没想到，老师至今还想着我，并赠书与我，让我愧对自己，更愧对恩师！

老师当时给我留了手机号码，我记在电话本上，却没有打过一次。前日做梦，竟梦到老师，不仅泪水涟涟，不能自已。翻出电话本，打老师电话，接听的却是年轻人，不再是我的老师，老师换了号码。在同学群里，寻问老师号码，一直未果。不知老师身在哪里，寄身何处？

只有老师赠书《木化石》，一直伴随我，又是几个春秋。这本书，乃老师一生心血结晶，翻开厚厚的书籍，淡淡的墨香还在。香墨彩笺任笔走，一字一句写流年。阅尽沧桑难洒泪，满腔热血冲云天。

往事如昨，历历在目，师情殊深，思念萦怀，引用师诗，歌以志之 :

孺子进学立程门，吾师率性大爱真。

丹红评点字字血，温暖箴言句句金。

传道授业雕琢细，昆山焉比杏坛尊！

百折玉汝传薪火，稷下三千成邓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