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挂电话找到了阿洛。

“悠悠,是你吗?”

“阿洛,我想找你聊聊。”

“行啊。”阿洛并没有察觉到什么。、

“是菲菲的事”

那边沉默了片刻。

“冰儿告诉你了?”

“你怎么不告诉我?”

“悠悠”,阿洛似乎想了想,“晚上有空吗?到我这吧,他们都不在,就我一个。”

“来点吗?”晚上,我找到了阿洛,他晃着手里的半瓶酒,“还是上回剩的。”

“来点吧。”我坐到他的床上。

阿洛平时放满了散乱的稿纸和底稿的小书桌临时改成了小洒桌。他找了把椅子坐在边上。

“你什么时候知道菲菲的事的?”

“悠悠。”阿洛歉意地说,“是冰儿和小君让我先不要告诉你,她们想找你谈谈。”

“可也不至于拖这么长时间呵。”

“冰儿最近才平静下来,前一段大家都挺为她担心的。你知道她和菲菲那么好,有时就像是一个人,菲菲的事太突然了。”

阿洛叹了口气,端起杯:“来一口吧。”

我也端起杯子,并没喝,看着阿洛放下杯子,又轻轻放下。

“ 悠悠,我觉得你和冰儿之间好像彼此都有点想法,老实说我也知道你不大愿见冰儿,其实冰儿也不太愿见你,要不她可能早就去找你了。除了菲菲,你们还有过什么别的事吗?”

“没有。”我看看阿洛,又看看手里的杯子,笑笑。

阿洛也笑了:“总之冰儿和我打招呼了,所以我想还是等等吧,冰儿一定有什么想法的。”

“她并没有和我说什么。”

阿洛看看我,又笑笑:“我想你还是再去找找她。

“好吧。”我举起杯子。

阿洛也端了起来。

“后来你也去菲菲家了?”

阿洛点点头:“晚了一天,我和菲菲不错,可我不想见到那种场面。那天冷极了,我带着冰儿骑了近一个小时,下车时脚都快没知觉了。

“菲菲的坟挨着她父亲,因为在海边,风特硬,我拔了一把草压在菲菲坟上,刚放上就被吹散了,只剩下几根在风里刷刷响着。冰儿坐在旁边,两眼发直地着着坟,一动不动。”

“没去菲菲家?”

“没有。”

“喝吧,悠悠。”阿洛的脸上,已有了醉意。

“喝。”

“悠悠,其实你们挺合适,后来怎么就……就分了呢?”

“我也没想到,当时我还以为该登记了呢。可后来……怎么说呢,我和菲菲,如果今天没吵,明天肯定吵,吵完了回到宿舍,心里好内疚,心想明天一定要好好待她,第二天刚见了面还好,没过多会儿,又干上了。”

“那就别见面了,隔几天呗。”

“不行,不见还想得慌,唉!没办法。”

“真是没办法。”阿洛递过支烟。

“悠悠,菲菲有时,是挺蛮的,不过,人还相当善良,别人帮过她,她总是记着。悠悠,这事还是怨你。当初菲菲去你家,她说她并不喜欢你。我总觉得你当时的那句话是不该说的,不然就不至于有后来。其实在这种事上,谁能不在乎呢?”

“你怎么知道?”

“是听冰儿说的。”

轻轻的烟缕,在空中慢慢地升腾着,扩散着。

“悠悠,我知道你们之间也许不只是性格的事儿,不过,我觉得你还是挺洒脱的,完了就完了,什么事儿都没了,我是做不到的。”

阿洛说完,笑了笑。

“还喝吗?”我问。

“喝!”

阿洛勉强地站起来,倒空了瓶子,他的醉意浓了些。我和阿洛喝的都不多,关键是这转来转去总也离不开的话题,使我们各自的情绪里,都少了平日里的那一分轻松。

“阿洛,说句话你别在意。”

“悠悠,这么些年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阿洛的头似乎变得很沉,用手支在桌上。

“我是说,”我也感到很累,身子靠在了桌上,“阿洛,你和菲菲,是不也有过一段?”

阿洛无声地看着我,没说一个字。

我笑笑:“你不说,我也知道,好像菲菲对你,还是很留恋的。”

“悠悠,”阿洛终于开了口,他的脸上已渐渐地红了。

“你知道菲菲是怎么死的?”

我点点头:“知道。”

“你知道她是为谁死的?”

“好像有个男的。”

阿洛笑笑,又忽然顿住,伸过手,抓住我。

“悠悠,我告诉你、你记住了,是因为你。”

“别开心,阿洛。”我慢慢推开他。

“悠悠,咱们今天喝得不多,可我有点儿多了,因为什么?因为菲菲。悠悠,如果不是你,菲菲今天一定还活着。”

我苦笑着:“分手是她提出来的,她后来的事我一点儿也不清楚,我怎么能对这事儿负责呢?”

我坐起来,靠在墙上。

“菲菲走的前一天,来过我这,那药,就是从我这拿的。”

阿洛还是伏在桌上,头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我对她提到你,她说阿洛你不要再提这事儿了。悠悠是个好人,我知道他不能没有我,只是我们已经没缘了。我和悠悠,是前生修的不够。临走时,她问我相信来世吗?我当时笑笑,说有没有那是以后的事。菲菲没说什么,我送了她一段,上车时,她说,阿洛,如果有来世,让悠悠来娶我。车走了,我还在那站着。悠悠,我总想着菲菲的这句话,我想菲菲知道以后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可,阿洛,这也不能说是因为我呀。”

“悠悠,”阿洛坐了起米,”菲菲走了,谁也不能再找她来问个明白,可她的话让我隐隐约约感到。如果不是你,菲菲现在还会像从前那样,平平静静地活在我们中间的。”

“阿洛,”我靠到了桌上一字一字慢慢说道:“听你的话,好像我是个罪人。”

“对不起,悠悠,我没有那个意思。我们现在不过是聊到以前的事儿,对吗?’’

“没事,阿洛。”我握住他的手。

他也握住我,要说什么,却只是点点头。

“阿洛,菲菲可以自己去买药,怎么会找你?”过了一会儿,我问。

“那天她挂电话给我,聊了几句,她说晚上想来看看,又说她这几天一直睡得不好。你们都知道我一向失眠,身边总是有药的,于是就说她如果要,可以从我这拿点。晚上她来了,我还有不到半瓶,都给了她,我说以后没有了可以再来拿,她说不用了,这些够了。”

“那,那个男人是怎么回事?”

“悠悠,其实这事我并不清楚,我毕竟不是冰儿,有些事菲菲怎么会说给我呢?我只是听冰儿说过一回,我也再没问,不过,我有可能见过那个人。”

“在哪?”

“菲菲坟上。

“那天我带着冰儿到那时,看见有个男的,三十来岁,离得挺远,看不清楚,看见我们,就钻进路边的小车走了。

“冰儿也看见了,她说可能是别的坟上来的,我看了看,其它的地方都没有来过人的痕迹,倒是菲菲的坟前有一件刚刚烧过的东西,像是一盘磁带。当时因为没想别的,也就过去了,后来觉得有点奇怪,就去问冰儿,冰儿说可能是他。我问是谁,她就不说了,这事冰儿一定知道,我想你应该再去找找她。”

阿洛停了停,又说道:“悠悠,冰儿和你,到底怎么回事?她好像对你有什么看法似的。”

“怎么说呢,”我说,”我和冰儿,有点儿事。”

“你和冰儿?我怎么一点不清楚?”阿洛意外地看着我。

“不是,阿洛,不是那事。其实告诉你也无所谓。那回你们毕业,我去接菲菲,因为行李托运晚了,所以我们几个坐夜车回来的。菲菲和我同座,冰儿自己坐一边,后半夜她俩困了,趴在桌上睡了,旁边的人也都睡了。我也迷迷糊糊的,一抬头正看见冰儿那块儿,她的夏衫睡乱了,看得清清楚楚的,开始时我还只是很小心地偷着看,后来实在忍不住了,就伸过手去从外面轻轻地摸,我摸了老半天。冰儿也没什么反应,还是睡。后来我想她不见得一点儿感觉也没有,我琢磨她当时半醒半睡大概也是挺愿意的,可能后来感觉有点那个了,才对我不像以前了。”

阿洛张大了眼睛看着我,我也看看他,忽然俩人一起笑了。

“阿洛,对不起。”我隔着桌子,拍拍他的肩。

“什么?”

“刚才的话,你和菲菲。”

阿洛的嘴,似乎咧了咧:“没什么,悠悠,事儿都过去这么些年了,菲菲也死了半年了,干嘛老拿以前的事和现在过不去?不过说真的,悠悠,只要我有一次得到菲菲的机会,我就会让她好好地活着。说这话没别的意思,路还这么长,咱们都会重新遇到的,是吧,悠悠。”

我望着手中的半杯残酒,点点头。

“说吧,阿洛。”

阿洛却不再说什么。

抬起头,阿洛已经伏在桌上睡着了,手里的杯半倒着,里面,还有一点儿没有洒掉的酒。

我慢慢倒过杯子,让那无色的液体慢慢流到桌面,一点儿一点儿地溢开。

菲菲死了。

是因为我,阿洛说的。

菲菲曾经那样坚决地走了。尽管我说我已离不开她。

一个让我难以拥有而又难以忘掉的女孩。

菲菲死了。可是到现在我还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走这路,菲菲如果活着,现在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那天晚上,我和阿洛就这样先后睡去了,一个伏在桌上,一个趴在床上。灯,一直亮到早晨。

好像这些人里就是冰儿知道的最多,也只有她在力图向我隐瞒着什么。

冰儿不在。

同寝室的两个女孩说冰儿吃过晚饭就出去了。

我说我等一会儿,不妨碍吧。

“没事儿。”她俩笑笑,“明天要去游园,今晚做个发型,你坐吧。”

那个小个儿给我倒了杯水,放在冰儿的床头案桌上。

我坐在冰儿的床上,偶尔喝口水,抽支烟,无事可做。

那两个女孩说说笑笑地吹风,一会卷头发,一会儿照镜子。

冰儿还没回来。

我有些无聊。

冰儿的被褥还是念书时的,坐在上面,好像又回到大家一起读书的时候。那时候冰儿也写诗,有时,我就坐在她床上,很认真地指点她,冰儿也很认真地听着。

我忽然想摸摸冰儿那散发着馨香的被里,她每天都要毫无顾忌地裹在这里面的。

两个女孩忙得似乎忘了我。

我的手好像摸到了一个很硬的东西,像是个日记本。

冰儿二十三了。

我抨然心动了。

这里面应是有着她的秘密了。

两个女孩,还在风筒下忙着。真担心这时冰儿会忽然推门进来,那门没闩。

那的确是本日记,很精美也很漂亮。

这日记,菲菲也有。

慢慢地翻开时,刹那间感到头上涨满了血。那靡页上跳着几个暗红的字:

菲菲我爱你

悠悠

那是菲菲刚工作时,她过生日。我说菲菲送你这件礼物,也许以后还会送你其它的什么东西,可是菲菲你要记住,它们都不如这一件重要。

菲菲当时笑着说,悠悠我一定会珍惜的。

菲菲一打开就呆住了,她看到了一行血字,那是我用针刺破了手指写下的。

菲菲的日记在这里,可冰儿却说让她母亲拿去了。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我屏住气息,等着冰儿走进来。

那声音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了。

我松了口气,停一会儿,又翻开一页,熟悉的字体使我仿佛又看到了菲菲。

我合上本子,放在了怀里,冰儿没有把菲菲的日记交给我,看来一定有什么原因。

“我走了。”我对那两个一直忙来忙去的女孩说。

“再坐会儿吧。”那高个女孩看着我。

“是呀,都等了这么半天了,这么晚她也该回来了。冰儿也真是,出去也不说一声。”

“不了,”我笑笑,”我还有事儿。”

一个小时后,我回到自己的寝室,同屋的哥们正在搓麻将。

“搓一把?”一个叫我。

“不了,你们来吧。”

我躺在床上,拉上帘,拧开台灯,开始读菲菲日记。

9月27日

多么精美的日记本。

这是悠悠为我,买来的。

时光苒苒,转眼我已告别人生旅途中最美妙的年华,告别了纯洁的学生时代,开始了烦恼的人生。我开始独立地选择,面对邪恶。不知这是走向高峰,还是走入低谷……

很小的时候,盼望长大,长大了又怀恋小时侯,不管今后怎样我都要保持自己的童心,充满好奇,快快乐乐,不再忧愁。

10月4日

又是个星期日。

早上由于急着洗脏农服,又加上十一路电车辫子掉下来,悠悠就不理人了。我迟到是不对,但总是板着脸对人也不对,别别扭扭地一直到从冰儿那回来,他脸上的阴云才散开。他在冰儿那花了十几块,回来买菜又花了一些,加在一起二十多块了,过两天我要还给他。今天买了鞋和罐头什么的把钱都花光了。

晚上,悠悠又因我不在他们那里住而生气。我真是好怕,去他那寝室真受罪,她们都睡得很晚,我第二天上课非迟到不可;还吃不上饭,我何苦呢?我知道悠悠为我临时找这么个床位很不容易,互相体谅吧。自从和他处朋友以来,我明白了小君以前为什么要说他脸皮酸,真让人难以忍受。

我该怎么办呢?

我如果是非常相爱,如果他有兄长般的宽厚,不和我急头酸脸,无论是什么条件,什么地方,我都会接受的。

看来,今天晚上他又生气了,都没有送我回来。够了够了,早就够了,有完没有?我们性格都太不相容了,他不论是和谁相处,都会和不来的。我一头撞上个这么爱酸脸的朋友,真够受不了啦!

10月8 日

早晨眼来,记起昨夜的一个梦,梦见我抱住他大哭。

毕业后,只和他通过一封信。

他现在好吗?

11月1日

悠悠,我今天看过《冰点》第二十七、二十八集,你说,你像赖祖浩,我觉得你说得对,我就像梦琏。我们的不幸与他们很相像。

对于夏梦琏的婚外恋,我理解和同情。她只是个女人,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世界上这样凡俗的女人占大多数,那种高尚无私的女人能有几个呢?梦琏最后向赖祖浩提出离婚,我深深理解。她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即使我们令天和好,明天我们还会吵!吵!吵!十八年前,我就该同你离婚。我真懊悔,十八年了,我的青春都已被埋葬了。现在,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你应该给我自由了吧!”

大家都在讲梦琏如何如何不好,可是,她在折磨别人的时候,也更深更痛地折磨自己啊。

悠悠,你没有感觉到,我们之间早就不信任不坦诚了。你已无法让我相信你了。可是我没有可能爱上你,更没有可能让你相信我,天知道为什么我们会搞得这么惨,如若我有未卜先知的本领,我不会来到这个城市,不会让我们拖这么久。一想到离开你,我就感觉到强烈的刺痛,我受不了背弃你的念头的折磨,更不忍让你白白地追求这么久。可是,我怕越拖我们的裂痕越大,就像赖祖浩和夏梦琏,他们后来失去了自己女儿,却收养了仇人的女儿,因此饱受了十八年,以至终生的感情折磨。我们可不能明知不幸却还要闭眼前行呀!

你不是说过,我是悠悠,不是别人吗?

我没有给你宣判死刑,让我们慢慢成熟,慢慢体验人生,慢慢地理解吧。我不敢肯定,公平是否存在,但我相信,我是不会很快遇到幸福的,也不知道老天,是不是在我今后的人生之路上,安排这种幸福。我愿你不要伤心,不要萎靡不振,那样与事无济又显得没出息。

悠悠,假如我们将来分别了,谁也看不见谁了,我会永远把你记在心上的,相信我。

11月30日

我终于下定决心,将心里的话,一吐为快。

悠悠,我只有这么做!明明知道你我会因此而流许多泪,但是,这样的泪必须流了。我们不能再拖泥带水,彼此折磨了。

我明白你,我理解你,我感激你,非常非常地感激,可是感激又算什么呢?但愿你会像念书时的大男孩,大哥哥那样,爱护我,体谅我。但是,我必须说,还是那句话,我不得不做出这种抉择,否则,在我来说,怕要悔恨终生了。

悠悠,该是做出决定的时候了!你一定要接受这种事实啊。我对你,还没有产生一种可以让我们今后牢固永久的情感。我真不敢冒这个险。对我,那实在是冒险,是陷阱甚至是火坑。请你原谅我这样严重地讲,关健,是我不爱你。但又何必当初?何必当初?当初,我又怎能说得清呢?若说得清,我又怎能走在这里的街头呢?请不要再问什么了,也不要期待什么,接受吧,让我们一同接受,这是最理智最重要的了。

如若将来,我真有了满意的人,而且我果然告诉了你,请你不要让我失望。

如若将来,这一切都成为过去,变作回忆,它应是美好而决不会是丑恶、痛苦、悔恨的。这祥,让我们将来无怨无悔,为我们曾有过这样一段浪漫、善良的行为骄傲,特别是你,可以吗?

就这样吧,我大累了。希望这是我对这个问题的最后一次苦口婆心,今后,我们就不要再谈这个问题了。你有什么话,对别人说,或对自己说吧,原谅我,我实在精疲力尽了。

菲菲的日记,从这开始,出现了近三个月的空白。那一天,我和菲菲谈了一个晚上,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2月16日

真是好疲倦!

天哪,这些天来我都干了些什么?生活啊,是这样五彩斑斓。星期天的音乐会历历在目,如界我的每一天,都是在那种快乐中度过,该有多好!

奥林酒泉、西餐厅、冷食宫,就这么认识了吴蔚,这个人究竟是一只老色狼,还是比较天真的老小孩,抑或是生活作风随便的花花公子?搞不清。可他自来熟。“菲菲、菲菲”,叫得那么亲切、自然,让我很快不陌生了。那首日语歌《别离》唱得有滋有味,我好像喜欢他了。他快四十岁了,有老婆孩子,样子也苍老,只是举止、讲话、表情还比较年轻。冰儿说他只有二十四、五岁。他在柔和的灯光下看着我,看着看着,忽然他跑到对面的座位上。

“怎么啦?”我问。”不行,我受不了啦。”这家伙!

“喂,我七月份可能永远离开这里。到烟台去,你到时会去看我吗?”他呆了。“真的!”我就喜欢起哄。

“不行,11点半我必须走,我有个约会在立交桥,一个男孩约我,我最喜欢的男孩。”我又开始起哄了。他一点儿也不吃醋,“那太好了,我打个的士送你,不过,我不能出去,我得在车里,否则被他看见对你没好处。”

坏蛋!我的心受了小小的伤害,他一点不妒嫉。后来我说,“骗你呢,逗你呢!”他高兴地喊:“骗得好,逗得好。”这个人!

那个晚上,他丑态百出,“哼哼哼,哎呀,太好了,呼哼……”

以后我感觉他可怕极了,那个晚上可怕极了!上帝今后永远也不要让我过这样的夜晚。

由于听英文课的缘故,我不得不挂电话给他,可是接电话的是个冷漠的女孩,她一个劲地问:“你是谁?你找吴蔚有什么事?你是哪里?听你讲话这么耳熟?”“是的,我去过,不过讲给你有什么用?是听课证的事,你知道吗?”“不知道。”“不知道就算了,我待会儿再挂电话找他好了,就这样。”咔,电话放下来。这条老色狼去午睡了。我好后怕,我怕我被别人看见。她老婆会来找我算帐吗?

临别时,他说:“我很喜欢你,我会想你的,你只是有点喜欢我,没有像我这么喜欢你一样喜欢我。”

那当然,我怎么会真的喜欢他。

2月22日

为什么逝去的永不再来,永不再来的都那么美,那么令人怀恋!每次写日记时,就想起在学校时蜷在温馨的床头记载自己甜酸苦辣的情景。今天我心里好难过,好难过!我不知如何排遣这种心情,忽然想起大学的第一个假期,那个充满爱和关怀的假期。上帝,何时幸福再来拥抱我?

3月2日

昨天顶着风去了冰儿那里,我这些朋友都给了我足够的溢暖,相比之下,家庭的温馨太狭隘了,但我还是忘不了妈妈。妈妈此刻在想我吗?与冰儿同屋的那女孩好纯,我看到了自己过去的影子。在冰儿的小屋里,我们一起做饭,很有趣。冰儿又谈到父母的离婚,世上有着那么痛苦的婚烟,天下的家庭为什么都这么难以捉摸啊!

徘徊在拥挤的太原街头,感觉自己是那么孤独,渺小,失落漂泊的情绪又涌上心头。天哪,他在哪儿?我像流水浮萍,盼着有一棵大树将我托起,让我依靠。

吴蔚不能如期而至,这是我早预料到的。

忍不住又想流泪。可是如今再不能那么轻易掉泪了!虽说有一种被遗弃被冷落的感觉,但我决不能因此而受伤。

我知道自己这样做有悖于伦理道德,可是,一个弱女子,单身在这个城市里,没有任何依靠,还能顾及什么呢?更何况我又不想嫁他,只是不讨厌他,欢喜和他在一起,这样很开心而已。这个世界,能遇到自己不讨厌的人已是很不易了。

在那个小黑屋里,烛光闪动,两个人影映在墙上。我说:“你是男鬼,我是女兔。”他心虚地说:“别瞎说。”逗得我开心大笑。

今晚寝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可居然也不觉寂寞孤单,只剩下了疲倦。

3月5日

明明知道会有被遗忘的一天,可是这一天真的到来时,仍不禁有一种怅惘。如果我的社交圈再扩大一些就好了。那就不会在乎失去一个人了。

看了《八月桂花香》,对从前崇拜的那种纯洁美好的爱情又开始憧憬了,多好!为什么老天爷不让我拥有纯洁的美?虽然大学时曾拥有过那么有生命力的爱情,可是现在,他都不理我了。他为了他现在的那个平平淡淡的女人么?真不值!唉,当初怪我,不要想了,潇洒一点吧。

这些天,总是迟到,没办法,老是上火,星期六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一整天都用气声说话,今天好些了只是有点沙哑。上火!上火!都怪那个行政处的老东西,他欺负我,也没有同情心,他一直不给我公司的独身宿舍,只好还住在悠悠为我找的那个地方,直到我求人说情才算解决。这时,火已上得差不多了。那天,我去向他道谢,他还爱理不理的。

我好恨,可恶的老东西!

3月7日

我怀疑自己得了那病,心里害怕极了,也不知道该不该去看医生?

3月11 日

忍了这么久,因为我怕。

昨天终于一个人去了医院,天呀!我有了,还有那病!我该怎么办?为什么命运总是让我不幸?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呢?

妈妈!

3月17 日

独身宿舍阴阴的,窄窄的,放五张床。还是钢丝床,这种床非常不解乏,大苦了!太苦了!天,生活为什么总这么难?我为什么要生活在这种艰难困苦之中?鬼才知道。

我怕寂寞,我好怕寂寞,为了逃避,我和这个老无赖胡闹。可是这个老无赖,我恨不能一刀捅了他,狠狠地搧他耳光。

我那个深爱着的,能娶我为妻的人,他在哪里?在哪里?你快来啊!我好孤单寂寞,我好累,让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我终于知道了菲菲的死因。

菲菲的日记,只记到这里,五天后,菲菲死了。

搓牌的已经散了。

“关灯吗?”对床的问我。

“关吧。”

我索性坐起来在台灯淡淡的光线下,一页一页地翻菲菲的日记。

我始终无法相信,菲菲已经死了,然而此时,我却在轻轻抚摸菲菲留下的东西。

菲菲的离去,一直让我在无尽的懊悔里自责。我没有给过她更多的快乐,却让她在感情的纠缠不休里,一天天地流泪。

阿洛说是我害了菲菲,他是对的。

不是我,菲菲不会失去从前的快乐!不是我,她不会一个人生活在这个大都市里,最终在寂寞无聊中跌进陷阱。那阱太深,淹没了她。

菲菲,你能告诉我吗?你能告诉我人真的有来世吗?如果没有,我将怎样补偿今世负你的悔恨呢?

菲菲。

知道菲菲的死讯以来,我头一回,流下了泪水,就像那次,看着菲菲默默地离开我。

如果不是我,菲菲现在还会活泼可爱地生活在落叶缤纷的秋天。

我无法原谅自己。

那天晚上,我一直在不停地抽烟。天快亮时,才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未完待续)

1991年作品 时年24岁

1992年第1期《当代》杂志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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