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前,张家庄有个张老汉,三个女儿赛天仙。大的找了个泥瓦匠,垒墙盖房样样在行。二的找了个教书匠,咬文嚼字响当当。三的还在那学校里,也已托人给她定了个对象。旧社会和现在不一样,结婚前俩人是不能见面的,双方之间的了解,也就凭的是媒人的一张嘴和两条腿。锅腰找瘫巴,媒人掂量掂量差不多,两头瞒的事也不是没有的。

转眼间一年过去了,三女儿也已从学校毕业了,婆家托媒人相互沟通着选了个黄道吉日,就把三女儿体体面面地给娶了过去。这三女儿的婆家是外乡的一个土财主家,有几十亩肥田,日子过得殷实富裕。可是这婿家,三女儿总觉得是少了点什么。就说这第二天回门吧,在丈母娘家说出话来就不太着调,弄得丈母爷丈母娘的老皱眉头,哥嫂也没多说什么,可能认为是第一次登门太紧张的缘故吧!亏得是那个能说会道的大姐夫和一肚子学问的二姐夫没来,要不然可就丢人丢大了。紧张不紧张,三女儿心里明白着呢,本来跟正常人也没什么两样,就是差了那么一点,可别小看这么一点,厉害着呢。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好歹过吧,这也是命。可是回门这一关勉强过了,眼看就八月十五了,到时候大姐夫、二姐夫都到,总不能让他们看笑话吧。这下可难坏了三姑娘,为了面子问题,她决定豁出去了,趁现在农闲的时候,八月十五之前,把婿家派到县城去拜师学习语言,也就是看人家县城里的人怎么说话,开阔视野。

主意拿定,这天清早,三姑娘给婿家拾掇停当,让他装上银两,背上铺盖,骑上毛驴,就送婿家出了村庄,在庄头是千叮咛万嘱咐的:“在县城一定要好好拜师学艺,早日学成归来。”

告别了妻子,这三女婿就骑着毛驴上路了,这小村庄离县城有百十里路远,得快点向前赶,一路上是驴不停蹄,人不下鞍,快驴加鞭,没得歇息。远远的看到前面的路边有一个书生,背着一个袋子,正吃力地向前走着,正愁着寂寞,走到书生边,三女婿就从毛驴上下来了。说明了来意,书生说我要进京赶考,咱们正好做个伴儿,顺便我也教你几句。一听这话,三女婿是感激不尽,非得让出毛驴让书生骑,书生是坚决不同意。争来争去,最后还是书生骑在了毛驴上,三女婿在前边牵着毛驴当起了驴夫。

走着走着,前边的路旁有一片好大的树林,大清早的,只听得有许多麻雀在里边唧唧喳喳的,突然,一只老鹰从天空中直插入林中,顿时整片树林鸦雀无声。书生道:“一鸟进林,百鸟哑音。”三女婿也说:“一鸟进林,百鸟哑音。”不断地重复不断的记忆,直到记住为止。

他俩不知不觉走到一座大山旁,只见烈日下,伐木工人在悬崖上用绳子把自己吊在空中,用锯在吃力的杀树。书生道:“半空中杀树,无处安身。”三女婿也重复道:“半空中杀树,无处安身。”三女婿一边背,书生一边给他解释这句话的意思,加深记忆。又往前走,遇到了一条河,驴从河水中趟过,人只能从横在河上的横木上通过,实在难行。书生又道:“独木桥是难过。”三女婿当然也不会放过。

过了河,路两边到处是已经收获过的花生地,只见许多猪用嘴拱着地在挑吃剩余的花生,挑三拣四的。书生顺口道:“好食不吃往嘴挑。”正走着,一只兔子突然从路旁窜了出来,把猝不及防的驴子吓了个趔趄,书生差点从驴子上掉了下来,书生就随口说道:“兔惊,驴亦惊。”书生说的每一句话,三女婿都一遍又一遍的记在了心里。“天黑了,快到县城了,咱还是在城外找个地方住下吧,外边便宜。”三女婿说。书生一听,道:“妙策!”

第二天,书生进京赶考去了,三女婿在县城里找了个老师学了几天,搭上了些碎银子,又骑着毛驴返回了村里。在家里,三女婿是一五一十地向妻子汇报了个遍,三姑娘认为是没什么问题了,这才放心下来,只是嘱咐婿家平时没事的时候要多温习几遍。你别说,这三女婿除了说话不太着调外,记忆力还真不赖,记得一点不差。

闲言少叙,转眼到了八月十五,带上礼物,三姑娘骑在毛驴上,女婿牵着毛驴向娘家走去。在路上,三姑娘又让女婿把学的话背诵了一遍,认为没问题了这才放心。又对女婿说:“我爹最近买了一头牛,就拴在大门口,准备耕地的时候做领牛,你可别说错了。屋后的那棵大梧桐树,我爹要准备杀了打个大车,这你也得给我记好它。”

一会儿功夫,就到了丈母娘的大门口。拴好毛驴,没待多想,这毛脚女婿提着礼物就跨进了屋门,此时一家人在客厅里,正围坐在酒席边等待三女婿的到来,边等边热烈的讨论着各自感兴趣的事,有说有笑的。一见新女婿跨进门,大家是嘎然而止,空气顿时凝固了,好不尴尬,都要看看新女婿要说啥?

“一鸟进林,百鸟哑音。”三女婿从嘴里冒出这一句不要紧,惊得大家是目瞪口呆。学问不浅呢,出口成章,有水平,有水平。“这不是他小姑夫嘛,快,快请坐。”大舅子媳妇一边接过包袱,一边往酒席边让,可是这让归让,大家坐在那里是一动也不动的,一个空座位也没有,坐哪里呀?新女婿瞟了丈母娘一眼,两手一摊,“半空中杀树,无处安身。”哎呀,咋还没搬座位来呢?快,快搬座位。大家七手八脚把新女婿让到座位上坐了下来。

新女婿的这句话,大姐夫是最佩服,最有体会。成天干这个泥瓦匠,站在脚手架上盖楼,可不是没处安身是什么?胆战心惊的。

人都来齐了,这就开席,大家七手八脚就把菜端了上来,丈母爷拿出了自己没舍得喝的‘百年香’老白干,这还是二女婿的学生送给二女婿的,二女婿又孝敬老丈人了。斟满酒后,老丈人端起酒杯:“今天是中秋团圆之日,三位贤婿都到齐了,都是自家人,大家不要拘束,敞开畅饮吧。”说罢,带头干了一杯,儿子和众女婿一看,也都纷纷把酒干了。

“快吃菜,别客气。”老丈人带头拿起了筷子,待三女婿想拿筷子的时候,只见桌子上还剩一根筷子。看着别人狼吞虎咽的,丈母爷以为新女婿不好意思:“贤婿,快吃吧,和在自己家里一样,不要拘束。”“这哪里是什么拘束,简直是‘独木桥,是难过’呀”三女婿拿着一根筷子,显得十分难堪的样子。“快,快给他姑夫拿筷子,看这是怎么搞的?”说着,大舅子媳妇很快就把筷子给拿来了。三女婿也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在酒席上他发现,大姐夫、二姐夫总爱用筷子挑来挑去的,光拣瘦肉吃,自己爱吃的肥肉他们一点也不吃。三女婿心想:“这和我在路旁看到的那群猪在挑捡花生吃有什么区别?还不就是两头猪。”想到这,他顺口说道:“好食不吃往嘴挑。”大姐夫一听,竖起大拇指:“老弟,出口成章,好学问,好学问哪!你大姐夫我就是因为小的时候家里穷,念书少,不然的话,我也能顺口说几句。”说这话的时候,大姐在一旁一直用眼嗔他,意思是也不嫌脸红,这里头还有比你学问差的没有,还好意思瞎说。

二姐夫这教书匠倒是明白得很呢。一听三女婿这话,知道他是在骂他和大姐夫像两头猪,不好好吃菜。可是又不好发作,只好哑巴吃黄连,有苦往肚里咽。登时脸色通红,像猪肝似的。一旁的二姐对二姐夫说:“不能喝就别喝了,在自己家里,都是一家人,看你喝得脸都成了关公了。”其实这二女婿根本就没喝多,心里明镜似的。他不明白三女婿的学问怎么就这么高,连骂人都不吐骨头。

一旁的三姑娘有点得意忘形,夫婿给她挣足了面子,她对自己的导演水平相当满意。只见她站起来,走到大姐夫和二姐夫跟前:“小女婿今天献丑了,今后,还请两位姐夫多多指教。”经不住小姨子的甜言蜜语,两位姐夫各自把两杯白酒入进了自己的帐下。这回二姐夫可真是有点醉眼惺忪了,他忍不住问三女婿:“老弟,你成天在家,到底学了什么经书?”二姐夫的意思很明白,我这大学毕业生,难道还不如你这个土老冒?“兔受惊,驴亦惊。”没听说过这种经,二姐夫更是一头雾水:“那,是哪一册?”三女婿随口答道:“妙策。”这下,二姐夫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看到这样乖好的小女婿,坐在上席上的二老更是不住地点头,笑得合不拢嘴。

席毕,三女婿从屋里走了出来,来到了大门口拴牛的大树下,众人也都跟了过来,三女婿摸了摸牛头,拍了拍牛的身子,回头对众人说:“我看这头牛能做个领牛。”“贤婿好眼力啊,我正是买来作领牛的。可心里没底,听贤婿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丈母爷满意的点了点头。

接着,来到屋后,三女婿又围着那棵大梧桐树转了几圈,用手围着树比划了几圈,对老丈母爷说:“爹,我看这棵树能做个大车。”“正中下怀,正中下怀喽!”老丈母爷接着道:“前几天,我让王木匠来给我看这棵树,王木匠说打不出大车来,我怀疑他是想买我这棵树,在故意变着法子骗我。”这下,众人对三女婿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正在这时,只听“嘣”的一声,大家回头一看,声源是从丈母娘那儿传出来的,可能是丈母娘一高兴,被孩子们劝的吃多了喝多了的缘故,撑的。这一看不要紧,弄得丈母娘一个大红脸,尤其是在新女婿面前。这时候只听新女婿说道:“咱娘这个屁呢,是大肚子气,放不出来能够憋死一只老母鸡。”丈母娘一听,捂着脸哭着就跑回屋里去了。

正弄得好好的,这是捣鼓的一些啥事?丈母爷气得脸都涨紫了,对着众人吼道:“都给我滚!”

作 者:张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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