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说宋江一路，才入豫州地界。吴用道：“我等今在曹操腹地，此去一路往南，全军万人同行，恐声势过大，引曹兵注目。若是就在此处厮杀开来，我军虽然不惧，却怕他四面军马调集，平白损兵。”宋江道：“那却如何处置？”
吴用笑道：“此事容易。我等可将万人分作数路，偃旗息鼓，只扮作流民，各自穿行。如此化整为零，不易为曹军所知。待到进入荆州地界之后，则可趁赤壁大战，孙刘火攻，曹军溃败之机，招纳溃兵、流民，掠取粮秣军械，可大增实力。”宋江大喜。
吴用遂把大队分作十五路，每路排三两个头领带数百喽啰，分头南行。时有戴宗、时迁等在前面哨探，早取了道路，绘制成图。吴用给每一路指点路径，嘱托道：“兄弟们南下，一路回避官兵；到荆州之后，乘赤壁之乱，掠取钱粮，招募丁壮。若遇孙权部下，则自称是刘备偏将；遇刘备人马，则自称东吴土兵；若遇曹军大队，可诈称黄巾流寇，或民兵自保。总之无论如何，不可与三家交锋，避让为先。待赤壁战火消弭后，十五路都到洞庭湖东取齐。”众皆领命，分头而去。吴用、花荣、李逵等单引七八百喽啰，护了宋江，穿插南进。
一路辗转辛苦，不在话下。十一月，各路皆到荆州。不二日，南面长江之滨，红光映天。正是曹操兵屯乌林，遇赤壁大火，连环战船皆付一炬，二十万大军土崩瓦解。孙权、刘备乘胜追袭，荆楚降兵流民，四下奔走；粮秣钱饷，弃之无数。宋江乘机率众劫掠，更招纳兵士，所获颇丰。正是：
吴魏决战争雌雄，赤壁楼船一扫空。英杰势取三分计，未料草莽洞其中。
宋江一路穿行，到达洞庭湖畔，草扎营寨。无数日，各路皆到湖东汇合。唯有孙立、杜迁一路，只回来杜迁和数个喽啰。宋江惊问其故。杜迁禀道：“我军将近赤壁时，孙立哥哥欲劫夺曹军走散的粮队，却不料遇上合肥来的曹仁，敌众我寡，因此被围。孙立哥哥率众兵投降，我哨探在外，侥幸逃回。”
鲁智深听得皱眉道：“孙立兄弟如何这般软骨，竟投降了。”宋江垂泪道：“却是俺害了孙立兄弟。”吴用笑道：“哥哥休急。”问杜迁：“你们这一路，所打是何旗号？”杜迁道：“外打刘备旗号，内藏黄巾旗号。”吴用再笑道：“如此无虑矣。孙制军本是聪明人，今必诈降曹操。以他武艺才略，在曹操军中早晚重用。我等日后起事，多一内应，却是因祸得福。”宋江闻，方宽心为笑。
梁山好汉会聚各路人马，收罗了散兵、流寇、饥民八千余名，更掠得马数百匹，米粮数十万斛，军械辎重无数，实力大增。宋江看得心喜。吴用道：“孙立兄弟投降曹仁，日后于我颇有好处。但恐他在曹军中孤掌难鸣，我欲请一员大将，投往曹仁麾下，为其呼应。”便对呼延灼道：“呼延兄弟可拣选一百精兵，亦去投奔曹仁，只称是昔日袁术手下偏将，在江淮游荡多时。那曹仁见了你的武艺，自然委你重任。你与孙立兄弟假作互相不识，暗中却配合取事。”呼延灼道：“军师必要我去，自当从命。”
吴用又道：“我等全伙投奔刘备，亦恐他日后猜疑，不好施展。以某之见，须得再选些兄弟，不打梁山旗号，只私下分别投奔刘备，一一占据机要。待起事之日，再作内应。”鲁智深听了，早跳起来：“吴学究，你弄的诡计，一发龌龊。眼看一百八兄弟散作十多处，这里剩不得一半，你还要再瓜分？”吴用道：“一样是投刘备，不过分个先后，鲁达兄何必动怒。”鲁智深嚷道：“这般折腾，日后兄弟见面，还要装不认识，连喝酒都不畅快！洒家决计不去。”吴用冷笑道：“却也不要你去。”鲁达气鼓鼓下去了。
吴用却唤出柴进、徐宁、索超、刘唐、孟康、武松、张清、杜迁八员头领，每人交给一个锦囊，或带几个心腹伴当，或带百十个精干小校，分头去投奔刘备。这般好汉被吴用安排，心头多有不满，却不好违宋江军令。宋江亲自把酒，与八人连同呼延灼，共九个兄弟一一洒泪惜别，九人自去了。
于是及时雨宋江这里，尚有智多星吴用、入云龙公孙胜、扑天雕李应、大刀关胜、豹子头林冲、霹雳火秦明、小李广花荣、青面兽杨志、九纹龙史进、丑郡马宣赞、井木犴郝思文、跳涧虎陈达、白花蛇杨春、花和尚鲁智深、黑旋风李逵、八臂哪吒项充、飞天大圣李衮、立地太岁阮小二、短命二郎阮小五、活阎罗阮小七、神行太保戴宗、鼓上蚤时迁、小温侯吕方、赛仁贵郭盛、毛头星孔明、独火星孔亮、铁面孔目裴宣、神算子蒋敬、圣手书生萧让、玉臂匠金大坚、神医安道全、铁扇子宋清、险道神郁保四，一共三十四个好汉，带着九千多梁山悍卒，八千余乌合之众，屯驻湖东。吴用令一面整编军伍，把收罗的兵卒混入营寨，一面发戴宗、时迁等四出打探消息。
转过年，各处军情传来，说东吴孙权亲自与曹将张辽争战于合肥；周瑜大军与曹仁、曹洪战南郡；刘备屯兵公安，一面分兵助周瑜，一面攻武陵。吴用道：“刘备已去武陵，我等正可乘此时疾攻长沙。长沙兵力最强，一举击破，再乘威南夺零陵、桂阳。”林冲道：“我闻长沙有老将黄忠，位列蜀汉五虎上将，怕难以对付。”宋江道：“黄忠英勇，不过一人。我等众弟兄手段不凡，怕他怎的？”于是全军取长沙而去。将入长沙郡地界时，吴用令关胜等头领引五千军屯驻益阳，为各方接应。吴用自与宋江提兵万余，杀奔长沙而去。
却说长沙太守韩玄，不过中平之才。自刘表死后，本欲投降曹操，心有不甘。后看曹操在赤壁兵败，便约束人马，观望局势，也没个长远打算。这日正在郡府闲坐，忽报有紧急军情。只见雄纠纠走入一人，身长八尺三寸，枣红面皮，长髯拂然，目似朗星，原是校尉魏延，字文长，抱拳禀道：“太守，今有一支人马，从北来犯我郡境地。”
韩玄问道：“是曹丞相旗号，还是刘皇叔军马？”
魏延道：“却都不是。打的旗号，乃是‘梁山’军，不知长短。”
韩玄一愣：“梁山军却是那路人马？”惶惑之下，召郡府文武前来，说了军情。却看武班中站出一人，朗声道：“太守休慌。来者既然自称甚么‘梁山军’，想必是黄巾一般的草寇，如河北‘黑山军’一般。纵有十万，不过是乌合之众耳！老夫自去斩了为首贼将的首级来！”众看此人，年过六旬，苍颜白发，精神矍着，身长七尺七寸，两臂数百斤力气，能开二三石硬弓，使一口六十五斤大刀，有万夫不当之勇，却正是老将黄忠，字汉升，弓马娴熟，人称长沙屏障。
韩玄见黄忠请战，大是欣慰，问道：“老将军欲如何应对？”黄忠答道：“大人与我数千精兵，出屯城外，先不与他争夺边境县城。彼若分兵去夺，自散其势，若长驱而进，直薄郡府，我却击其侧翼，一鼓可破。太守再遣人去零陵、桂阳两郡，并刘玄德处求救，援军来时，可保城池无虞。”
韩玄大喜，便令黄忠为大将，校尉杨龄、杨寿、张著、王洪为副将，点精兵三千迎敌。魏延也愿助战，韩玄教为掠阵使，领本部兵三百，随黄忠出战。当晚韩玄令宰五头牛，十五口猪，出战将士吃个醉饱。次日晨，黄忠与众将全副披挂，各提兵器，引三千精兵，出城东门，韩玄亲自相送。黄忠嘱道：“太守，某去之后，若有敌人赶到城下，只宜坚守，不可出战，待吾回师相救。”
再说宋江一军，兵临长沙郡府临湘城北五十里，吴用道：“长沙兵强将勇，须防他截俺中路。可分兵前后接应。”便教林冲、史进、陈达三人引兵二千为前队，宋江并杨志、花荣、秦明等引兵六千为中军；自己同鲁智深等带五千余军接应。
是时刚交未申，林冲三人督军前进，行无十余里，只听左面鼓声大作，兵马涌出。为首一员老将威风凛凛，厉声喝道：“何处草寇，敢侵俺大郡！”跳涧虎陈达挺枪迎上，战无数合，遮拦不住。九纹龙史进使三尖刀，拍马来战，黄忠笑道：“小毛贼如此嚣张！”奋力挥刀劈下。史进招架数合，只觉此老力大，不由先怯。战到二十合，亦回马退。林教头见黄忠如此英雄，自出马欲战，黄忠身后早杀出一员大将，高叫：“蟊贼，先与魏延战个高低！”林冲知魏延亦蜀汉名将，哪敢轻敌，挺丈八蛇矛迎战，两个斗三十余合，不分胜败。黄忠并四个校尉，统带长沙兵，冲得梁山人马纷纷溃退，史进、陈达招呼不住，只得混在败兵中逃窜。林冲见势不妙，丢开魏延，回军中镇压。无奈独力难支，只好且战且退。
忽北面鼓声大作，却是宋江大军来到。黄忠看了宋江大纛，叫道：“原来贼首在此！”掉头直冲宋江。白花蛇杨春提刀出迎，交手方才一合，黄忠大刀斜沉，把杨春马头削去半个，战马倒毙，杨春颠仆地下。青面兽杨志大惊，一马飞出，拦住黄忠厮杀。两个战十余回合，孔明出马助战，这边杨龄抵住。再战二十余回合，杨志料敌黄忠不过，拨马而回。黄忠直冲中路，早恼了霹雳火秦明，抡起狼牙棒杀出。两个战了十余回合，秦明精神抖擞，棍棒上虎虎生威。黄忠卖个破绽，回马便走。秦明大呼：“哪里去！”紧紧追来，不防黄忠回身一箭，秦明急躲闪时，额上早着，射透头盔，满面鲜血，大叫一声，翻身落马。黄忠回马来杀秦明，扑天雕李应挺枪截住，小军急把秦明救回。李应与黄忠战到十余合，亦难取胜，只得退开。
黄忠连胜数将，乘威直入中军。梁山军波开浪裂，纷纷大乱。宋江手足失措，回马便走。黄忠加鞭赶上，吕方、郭盛双双赶来保驾，黄忠使出神力，大刀劈山倒海而下，只听喀嚓一声，吕方画戟折断，空手而退。郭盛大惊，勉强战了数合，保着宋江匆匆而去。不料两边杀声大作，原来王洪、张著二将各领数百精兵，两翼包抄上来。梁山军虽多，其中半数是流寇难民，看前头厮杀不利，纷纷自乱，反被二将冲得七零八落。宋江大惊之下，黄忠已直逼过来。背后杨春换了马，与杨志杀回来保护哥哥，却吃魏延截住。宋江初统兵与汉军战，便遭此危难，汗出如浆，几乎堕马。
危急之时，花荣在圈子外抽出狼牙，开弓便射。黄忠也是善用弓箭之人，听得弦响，急低头，那箭擦盔而过。黄忠心头亦不禁一惊。又只听一声虎吼：“哪来的鸟老头，吃俺铁牛两板斧！”便见一黑大汉赤裸上身，旋风般着地杀来。黄忠不敢小看，只得放下宋江，招架这头。又听后面杀声大作，却是吴用、鲁智深两支人马一同来到。鲁智深挥舞禅杖，引一队步兵，杀入长沙军左翼。魏延见这秃大汉勇猛，弃了杨志、杨春，赶去抵挡。吴用引军从后面抄上，黄忠丢开李逵，掉头冲吴用军队。杨志、李应兜马杀来，黄忠挥舞大刀，力战二将，精神倍增。宋江、吴用在一边，都看得呆了。两边相互混战，一时难分高低。看看天色将晚，各自收兵。黄忠在城东北二十里下寨。
当夜，宋江清点各路人马，折损一千余人，秦明、杨春、郭盛带伤。宋江初见黄忠英勇，心中沮丧，叹道：“三国名将，果然厉害！小小长沙都难以取得，还有何力可争夺中原？”
吴用笑道：“哥哥看了今日一战，还欲独力与三国群英角逐乎？”宋江冷笑一声：“今日不可，日后未必不可。”吴用赞道：“哥哥果然是英雄气概！我军初到，偶然失利，无关大局。我却有一计，叫他首尾难顾，全军败溃！”
宋江大喜：“请问如何布置？”吴用哈哈一笑，安排妙计。有分教：汉南名城，顿作兵火余烬；北宋草莽，反得耀武扬威。不知吴用此计如何，请看下回。
（本文作者巴山夜雨，2002年首发网络，新修版首发今日头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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