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大的公司必然具有独特的基因,因此,只有具备优秀品质的人才会欣赏这种文化,才会加入股权投资者行列,最终和公司一起成为胜利者。于是,我对维特根斯坦的话有了更深的理解:“人的一生是一场道德的拼争,去做一个更好的人吧”。

维特根斯坦和图灵1930年在剑桥大学有过一场关于人工智能的辩论。图灵预言未来有一天,能制造出一台机器(当时他在构思的“图灵机”就是今天计算机的原型),足够智慧到能打败任何国际象棋高手。

1997年,IBM的“深蓝”(AS400小型机)计算机击败了国际象棋冠军卡斯帕罗夫,图灵的梦想实现了。

但是,我越来越发现维特根斯坦的预言更值得深思,他认为,即便有这样的机器,在计算每一步棋时,也无法像人类一样体会到压力,恐惧,兴奋,希望和其他复杂的情感,始终只是一套装置。而正是这种情绪和压力,促使并引导了人类的进化。

我每次想到金融行业到处都是研究算法的年轻人,就会想起这段故事。是人和人的组织,而不是电脑和电脑的算法构成了资本市场。

但我说服不了大家,投资人普遍有科学崇拜,认为掌握了数学模型和计算机编程,会提升投资回报。

这种科学崇拜是如此普遍和根深蒂固,以至于我确信自己被资本市场边缘化已经是不可逆转的了。

我不是数学家,但有个数学系毕业的老婆。我认真反思了一下有关模型的数学基础,发现大多数投资人不考虑这些模型中的概率分布函数是否适合描写人类社会。

而据我所知,这些概率分布最初都是用来研究一些自然现象的,我没有见过有基于灵长类动物的概率分布。

很快有年轻人提醒我:蜜蜂,蚂蚁和火烈鸟飞行路线等都和社会性群居动物有关,因此研究这些现象的概率分布函数一定也适合研究股票。好极!我终于闻到这段话有逻辑伤口,血腥味告诉我可以反击了。

蜜蜂和蚂蚁都是群居动物,但它们的个体有思想活动和情绪体验吗?动物学家肯定地告诉我们:没有!在他们看来,一只蜜蜂不过是一套装置,其使命就是在50多天里从诞生,到飞行,采蜜,然后死亡,没有任何选择,抗争,努力和思考。

蜜蜂和蚂蚁作为一个群体,也许有些社会性特征,但其个体则根本谈不上有思维和情绪。正态分布可用来分析一群蜜蜂的飞行线路,因此也可以用来研究投资人群体吗?

抱歉,你得先了解一下人是多么复杂的生物。300万年前,人类的祖先南方古猿很可能在生存竞争中败给了黑猩猩的祖先,因而开始向非洲以外的地方迁徙。

据人类学家估计,如果南方古猿以单独个体形式进化到4万年前的早期智人,期间需要有100亿只南方古猿参与竞争和筛选,但地球上从未诞生过这么多数量的南方古猿,其结论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们的祖先是以群体形式进化的。

在群体生活中,他们创造了语言,并学会了合作,斗争,信任,回忆,计谋,报复和背叛等许多交往活动,这些社会性活动是他们以单独个体进化中不会出现的场景和游戏,由此促使大脑进化得更快,这才有了我们今天的文明。

蜜蜂,蚊子和蚂蚁知道信任和背叛吗?它们根本没有这些思维,它们对巢穴的守护和食物的采集都是先天基因就决定好的一套程序性活动。你用观察蜜蜂的数学工具来投资股票合适吗?

我把上市公司抽象地看成人的组织形式,把房地产看成自然资源;在气候适宜食物丰富的环境下,动物倾向于独立进化。当天然食物匮乏时,人类祖先更依赖集体捕猎,这时候人的组织就变得更有价值。

从某种程度上也可解释为什么房地产和股票的走势容易相反。基于这个看法,我把中国经济减速和宏观条件恶化,视作为对股市的利好;因为当经济繁荣时,你会和祖先一样,倾向于占有更多自然资源,买入更多房产。而只有当经济不好时,你才会考虑加入一个部落,共同熬过食物匮乏期。

而当你买入一个公司股票,就类似加入了某个部落,你一定得喜欢这个部落的文化,和他们融合,坚信这个部落的战斗力。英语有两个词都可表示股票,分别是Shares和Stocks,我发现巴菲特更多使用前者,Shares还可解释为份额,这似乎印证了巴老常说的“买入一个股票就像拥有一个公司的一部分”。

现在问题来了,你怎么才能加入最终胜利的那个部落?答案是你必须高尚而优秀。那个胜利的部落肯定有优质基因和独特的文化,才能战胜其他竞争者和不利的自然环境,大自然的造物主才会最后宣布他们是幸运儿。

而只有当你拥有高尚品质,才会乐意加入其中,真心拥有这个部落的一部分,有着共同的价值观和信仰,你才能长期持股。与此相反,如果你有机会主义基因,那么你要么不会喜欢这个部落的文化,要么你不会长期持股。

我总会在周围听到有人吹嘘或传说某人利用算法模型赚了大钱,最近还听说一个算法交易专家买彩票发了大财。对此我毫不意外,彩票确是个适合运用数学工具的领域。与此同时,我也提醒大家雄性灵长类动物有掩藏弱点的生物本能。

生物学家的观察显示,如果某个大猩猩部落首领受伤了,它会接受配偶帮它舔伤口,但当它经过另外几个潜在竞争对手面前时,会强忍巨大痛苦,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因为一旦表露出受伤严重,很快就会引发一场针对它的攻击,它的下场会更惨。

人类中有类似的情形,男性生病之后不愿就医,宁可熬着。股民常对别人说成功的案例,很少告诉别人输了大钱,其实看账户统计,绝大多数股民是亏损的。

伟大的公司必然具有独特的基因,因此,只有具备优秀品质的人才会欣赏这种文化,才会加入股权投资者行列,最终和公司一起成为胜利者。所以,我现在对价值投资的理解是基于人类学的,而不是基于巴菲特的成功案例。

我认为算法交易适合个体进化,其结果是以大多数个体失败为代价成就少数成功者,价值投资则是依据自身的价值观加入公司这个组织一起进化。要加入好的公司,必须首先是一个好人。

于是,我对维特根斯坦的话有了更深的理解:“人的一生是一场道德的拼争,去做一个更好的人吧。”

本文作者周洛华为大房鸭公司董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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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洛华
来源:上海证券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