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和亚里士多德的区别

说到Issa，你们大概已经把这个人忘了吧？呵呵，我可没忘。刚开学的时候，得益于她的跨文化背景以及常青藤校友身份，这厮异常受欢迎。但很快地，她身边的人又像潮水一样退去。她自己也很郁闷，跟我说很难融入中国同学的圈子。我帮她分析过原因，还给过不少建议。不管她爱不爱听，其中最中肯的一条建议莫过于“谨言慎行”。我也拿同样的话劝诫过Joy，有时看她俩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实在为她们捏一把汗。

这两个人都没半点坏心眼，直爽而又坦率。但在中国这样的社会里，恐怕是要吃不少亏的。虽然我根本也不是一个擅长中庸之道的人，但好歹我在这个环境里生长了二十几年，游戏规则起码还是看得懂的。

那天我从儒家思想开始说起，又拿日韩两国文化作对比，这样纵过去横过来洋洋洒洒了一个多小时，无非就是想给Issa多灌输一点中国式思维。这家伙听得倒是挺认真，就是不知道接纳多少。她才不会吃你“说教”那一套哩！任何观点一定要make sense(有道理)，才行得通。这大概就是亚里士多德和孔子的区别吧。

她对“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异议颇大呢！没错，根据西方人本主义心理学的代表人物马斯洛的需求理论，人首先要追求的是温饱的需要，其次是安全的需要，至于要修身、治国、平天下，首先得建立在前两者的基础上。孔子的主张怎么那么缺乏人性化呢？另外，什么叫“敏于事而慎于言”？你事做得再好，别人不知道也是白搭。所以美国人从小就懂得“自我营销”，无论竞选什么，小到街坊芝麻官，大到总统，都需要演讲。总之不管你做得好不好，说得一定要好。

我不得不承认，西方人的思维方式是非常思辨并充满着求证精神的。Issa这个人就是这样，处处都体现着一种穷天究地的较真劲儿。而一般中国人，乃至东方人都不会这样。

我最早接触东西方文化差异是从《比较文学》这门课开始的。大学里我时常翘掉计算机、英语这些公共课，跑去中文系旁听。那时我最喜欢的一门课是《比较文学》。中文系的同学都好生奇怪，为什么我会喜欢这门晦涩难懂的课？它不比《儿童文学》来得生动有趣，也没有《中国文学史》来得具体丰富。我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或许骨子里就是对文化差异这码子事感兴趣吧。

现在想来很庆幸当年在大学里自己“翘掉”诸多无聊的公共课跑去中文系旁听的“英明”举措。我念的那所大学中文系师资阵容很强大。有语言文学界非常德高望重的学者，还有儿童文学领域颇有名望的作家。那么好的资源，若是闲置着，实在太可惜了。我至今还记得《比较文学》的课上，大家曾探讨过东西方文化形态的差异：

西方文化形态是科学型文化。西方人是比较彻底地摧垮了氏族血缘关系的纽带而走进奴隶社会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由每一个公民的财产多少来决定，是一种政治法律关系，而不是靠血缘的纽带来维系的伦理关系。古希腊的商业经济和民主政治使西方人崇尚自由平等和个人主义，所以西方人的个性显得较为敢于冒险，乐于进取。而东方的文化形态是伦理型文化。我们的祖先是带着原始民族社会血缘关系的纽带走进奴隶社会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一种以血缘关系为基础的上下尊卑的伦理关系。中国社会又是一种农业性社会。这种封闭、保守的宗法制度反对个人自由，强调天子的尊严、国家的统一、血亲家族的融合、尊卑等级的神圣。主张“乐而不淫，哀而不伤”，要“发乎情，止乎礼”。

除了文化形态上的差异。东西方人思维方式也不一样。西方思维趋向思辨与实证，而东方的思维则更倾向于直觉与顿悟。所以有时老外做事那番一丝不苟的较真劲儿会让中国人不太习惯。而中国人游戏规则像橡皮筋的那种弹性也让老外捉摸不透。

就像每次找Issa一样，我们在神吹胡侃了好一阵后，才进入到正题。我问她想不想和我一起去波兰参加商业谈判竞赛。她说那个比赛她也很感兴趣。我想也是，这家伙平时那么能说，反应又快，英语又是母语，这种比赛简直就是为她度身定做的嘛！

但没想到——不过也在情理之中，这家伙后来说出来的话就让我彻底无语了。她说波兰这个国家她已经去过了，所以她这次再要去的话不像我是去玩的。她的目的还是想去好好比赛，既然比赛当然是想夺个大奖回来喽！所以呢，她想了解清楚比赛的时候到底是每个人都必须讲，还是一组只要派一个人就可以了。如果是后者，她说她无所谓，带我一起玩趟东欧玩就玩呗。但如果每个人都要讲，那Cindy你一定会拖后腿的。 

可想而知，我当时听了她这番话脸都气歪了！忍不住骂道：“Issa，你真的太讨厌了！我刚才跟你讲的那些都白说了咯？”她也很无辜，摊开手跟我解释道：“我没说不跟你一起啊，只是我也要把我的想法跟你分享一下吧？到底有什么好生气的？”

后来，我气鼓鼓地离开了她的房间。不过想想她的这番考量其实很正常，只是换作中国同学，恐怕没人会像她那么直白地说出口，大家通常会换一种比较委婉的方式让你听得舒服一些。但最后做出来的事，却未必会让你真的舒服。而Issa则把丑话先说在前头，为的是想避免日后的不愉快。

后来我就没再找她谈过比赛的事，倒是她，时不时发短信问我到底要不要和她一组。我想这就是东西方文化的差异吧！中国人是很注重人情的，做事反而放在第二位。如果彼此之间的和谐被破坏了，心里就会有个疙瘩。而西方人则比较“对事不对人”，而且他们喜欢公开、公平的做事方式，就比方Issa，之所以后来又发短信给我，也是为了向我显示她是一个大度且光明磊落的人。

但我后来还是放弃了和Issa一组，因为还有个Lucy呢。我很难想象我们三个要是组成一支队去参赛会是什么情形。Issa要比，我要玩，Lucy左右为难。最后比起来心猿意马，玩起来三心二意……算了，还是找个“志同道合”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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