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启明

编辑/小C

10年一次金融危机。

2007年起，美国次贷危机爆发，金融海啸来袭。当时中国经济仍在飞速发展，除了出口贸易上的影响，大多数人对金融危机的认知，仅在新闻当中。

那一年，金融行业仍是金饭碗，不少人冲着高工资，选择就读金融，并进入了银行、券商、保险等机构。

只是10年后，金融行业已然不同。

在北京金城坊街上、上海东方明珠下、杭州钱塘江畔，有一群金融从业者，梦碎了。曾以为金融行业由高薪、体面、朝九晚五交织而成，如今他们发现，工资降了、工作量大了，每天在加班中无所适从。

今年，一位某银行高层，想要把从美国留学回来的儿子，安排在自己单位。但看着自己手上的工资条，他打了退堂鼓。

而在金融行业中挣扎的小员工们，曾在一年之间有过想要递交辞呈的冲动，只是最后，有些人还是回了头。

坚守，并不是索然无味。在外界看来，他们的生活没有改变。寒冬下，他们等待着万物复苏。

金融铁饭碗梦碎

今年10月，银行投行部职员王力有了辞职的念头。

他心累了。在某城商行工作了6年，在最风光的2016年，王力一年到手30多万，现在每月工资只有1万多。降薪背后是高工作强度，每天加班到晚上10:30已成为新常态。

一位国有行某支行大堂经理也自嘲，自己20年的青春喂了“狗”。银行不再是铁饭碗，她的工资连4000元都不到，月入过万的日子已过去很远。工资锐减，她还要承担业绩压力，加上周末培训、员工会议不断，她连副业都做不起来。

在金融寒冬下，银行业降薪、缩编、裁员的故事不断上演。

据今年上市银行半年报数据，工行、建行和农行的职员人均薪酬已不足13万元。与此同时，截至今年6月末，26家A股上市银行总人数为217.4万人，相比于去年末减少了近1.6万人。

而杭州猎头刘风告诉锌财经，今年行情不太好，银行工作人员的年终奖会大概率缩水。

王力近来一直在反思，当初闯入金融行业，是不是个错误。

2008年9月15日，受次贷危机影响，雷曼兄弟破产。小镇青年王力第一次听说了高薪资的金融行业。根据当时国家统计局的数据显示，2008年前三季，在所有行业中，金融从业人员平均工资最高，达4.28万元，而全国城镇单位职员平均工资为1.97万元。

这个大一新生旋即转系到了金融学院，并在2012年毕业后加入到某城商行上海分行零售部，第一年工资大约15万。

来到魔都，王力决定扎根，入职三年后在世纪大道附近买了一套80平的房子。不过他的野心还未能被满足。

他知道单位的投行部员工在2014年到手有50万，他决定转岗。终于在2年后等来了机会。

高薪、有房、小资，这是外界对银行工作人员贴上的标签。王力也想维持着这种体面。请大学同学聚会，他会选择带有露台的餐厅和酒吧，一个晚上至少花上1000元。

有明确目标，也愿意吃苦，像王力一样的小镇青年们，努力地融入大城市。他们幻想着挤入高薪的金融行业工作，实现财富自由。如今看来，唏嘘不已。

今年年初，王力到手的工资少了，还完房贷，这1万多块所剩无几。但王力的工作强度不降反升，每周至少参加一次客户的酒会，还不时被外派到北京总部。为了节省开支，每次去北京出差，王力不得不选择坐5、6个小时高铁，因为单位不报销飞机票。

王力告诉锌财经，虽然部门里还没有人离职，但大家都感受到了压力，除了来自业务上的，还有为了争夺资源的明争暗斗。

会有一瞬间，王力默默地一个人走出大楼，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觉得特别孤寂。手上还有忙不完的项目，棘手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甚至连找朋友聊天，都成了奢望。

某次，王力在微醺后向好友透露，他喜欢有露台的地方。因为在露台上可以看看远方的风景，他的心不会被拘束在狭小空间之中。

露台，象征着他的自由。10月底，王力向领导提出了离职申请。金饭碗的工作，终究是个梦。

股市5176点的旧梦

距离上海200公里外钱塘江畔，券商从业者沈俊留恋着刚出道时的巅峰。

2014年大学毕业，沈俊经家人介绍加入了某券商公司。经历了A股从2014年走牛，上证指数从年初开盘的2101.54点一路上扬至年末3165.82点，更在2015年6月中旬上攻至5176.79点.。

沈俊工作第一年，收入60万。

2015年5月，在同学的婚礼上，沈俊是饭桌上的焦点，年纪轻轻，杭州有房，有辆BBA，老婆还是艺术系的“班花”，交的税比在场大部分同学的工资都要高。

疯狂的牛市在2015年夏天戛然而止，接下来便是千股齐跌。此后股市显露出疲态，5176点一去不复返。

消逝的，还有沈俊的高工资。现在沈俊的收入每年都在递减，连2014年巅峰期的一半都不到。

工资少了，考核压力还是一样大，但在弱势行情下，业务更不好做。中金公司研报显示，今年上半年31家上市券商机构除资管外，其他业务全面回落、净资产收益率进一步下行，合计净利润同比下降23%至338亿元。

雪上加霜的是，券商收入大头之一的IPO承销业务，撞上了IPO严审之年。Wind数据显示，今年前11个月，证监会发审委核审了186家企业的首发申请，只有102家过会，过会率仅54.84%，创下近5年新低，目前还有约一半的券商年内IPO承销收入为0。

券商净利润骤降，待遇自然随之走低。据锌财经了解，此前有媒体报道某券商投行人员的工资到手只有4700多元，连房贷都还不起。

刘风告诉锌财经，今年股票行情不行，券商、私募基金等从业人员工资都会有影响。大环境不好，陈文也感同身受。去年年底，陈文从中国人寿离职了。

3年前，她毕业入行，是一线业务员，一个月收入过万。后来，陈文还转部门做了内训。“去年年底，业务越来越不好做，今年听说更难，而培训工作的压力也很大。”

2017年是保险行业的“强监管年”。从2017年1月1日起保监会禁止开发无实质内容意义、没有实际保障内容、“零保费”、“未出险返还保费”等8类产品，到年末保监会下发通知，将重点治理销售乱象、渠道乱象、产品乱象及非法经营等问题，令此前爆发式增长的保险业回归理性。

念念不忘。陈文筹谋着重操旧业，她还怀念刚进入保险业的那段岁月。只是2017年的监管风仍在延续，钱并不好赚。

根据保监会的数据，今年前三季，全行业共实现保费收入30457.32亿元，但增速同比下降11.17个百分点。

在数字背后的，是保险从业人员的一声叹息。

梦回金融行业

金融寒冬下，还有一群人，他们的工资没有下降。

在人民银行主要负责基金公司工作的蒋奇便是其中之一。但蒋奇告诉锌财经： “横向比较，工资水平肯定是下降的。”

在涨薪背后，他的工作量变得更大了。之前每天晚上，他都无所事事，如今每周只有一天才能出来运动。

他也听前辈说，有些银行的老员工这两年工资基本没有变动，但是在基层分支行的员工，跌得很惨。

今年年初也有猎头公司来找他，但思考之后，他没有跳槽。他还守着自己的金融梦，安心于多劳多得。

幸运的还有老耿，他在债券交易行业工作，工作环境和华尔街之狼里的小李子差不多。

固定收益债券，是经济低迷时公认的避险工具，尤其是当股票下跌时，资金方会大量购买债券，对冲风险。大环境不行，债市走牛，今年老耿的工资会更多一些。

今年年初，老耿曾悲观地以为，因货币政策紧缩、监管力度加强，2018年会平平淡淡地走过。一切转变在中美贸易战后。

老耿知道，在金融行业，需要的不仅仅是经济学、金融出身的专业人才，还缺的是能承受压力的人。

金融行业，已不是金饭碗。

据国家统计局数据，2016年中国平均工资最高的行业已从金融变成了互联网，而2017年城镇非私营单位金融行业就业人员分行业年平均工资为12.29万元，名义增长率仅4.6%，增速排在所有行业最末。

“最近几年行情可能都不会太好，经济不行又遇到中美贸易战，国际贸易保护主义抬头，业务环境更复杂，利润更薄，收入下滑很严重。”这是锌财经在走访过程中经常听见的一句话。

在寒冬下能坚守的人，难能可贵。

王力最终没有离职，他留念着这6年人和事。从一个小镇青年到扎根大都市，从银行普通员工变身投行人员，每一次他都抓住了机会。他知道要实现财富自由，还需耐得住寂寞。

对于金融梦碎，王力并不陌生。在大学期间，他调查过美国次贷危机，当时550万人因此丢失了工作，而在抵押贷款行业，2007年和2008年有约12.5万个就业岗位流失。

但在2010年后，美国抵贷行业员工数开始反弹，今年上半年，这一行业的从业人数超过了70.7万人。

王力对自己的行业有信心，毕竟寒冬过去后，春天即将来临。

10月下旬，《商业银行理财子公司管理办法》公开征求意见，其中包含允许理财子公司投资股票、销售渠道放松、下调理财产品销售门槛等多项政策利好，似乎为银行注入一丝暖意。

王力选择随遇而安。沈俊依旧背着巨大的业绩压力，他决定沉下心来继续做业务。沪伦通、科创板等改革渐行渐近，令沈俊看到了市场增量的希望。他还怀念着那个出道时的巅峰。

陈文依旧寻找着保险行业的工作，在严监管下的保险业正在逐渐规范和成熟，也在慢慢恢复活力。目前国内金融业总资产300多万亿，保险业仅有18万亿，在陈文眼里，这意味着更多的机遇。

在一天疲惫后，金融从业人员在梦中依旧温习着曾经的光辉岁月，曾经在金城坊街上、东方明珠下、钱塘江畔、办公室里，自己意气风发的那一天。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王力、沈俊、刘风、陈文、蒋奇和老耿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