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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李宁

半夜醒来,突然没了睡意。抬头望望窗外,仍旧是一片漆黑,悄悄的在枕头下面摸了手机看看,才凌晨一点。听着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作响,不知怎的,忽然想起那首诗: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夜半倒是有的,钟声也可以换成钟表声,只是苏州的寒山寺和城外的客船只能出现在梦里。偏偏又要失眠,于是强迫自己暗暗的数羊,数到一千,反倒觉得精神虫儿比羊还要更多。轻轻叹口气,早知如此,不如倒着数。总不至于越数越来劲,至少羊是越来越少吧!

扭过头,发现正对着妻子的脸,很近很近,嘴唇几乎要碰到一块儿。黑暗中看不到她熟睡的表情,只能感到从她口中吐出的气息,淡淡的喷到我的脸上,润润地,带着些许幽香。慢慢的凑过去,吻了一下那嘴唇。妻子微微动动,仍旧熟睡着,这个人儿,不知道她梦到姑苏的客船没有?想着两只嘴唇在黑暗中碰触,彼此透着对方的呼吸,心中不禁一乐,想起了庄周的相濡以沫来了。相濡以沫嘛?真像是两条鱼儿啊!

既是不能再睡,也不好勉强,随它去。拿出手机,打开百度,输入:相濡以沫,搜索,重温一下这个典故:

相濡以沫, 濡:沾湿;沫:唾沫。泉水干了,鱼吐沫互相润湿。比喻一同在困难的处境里,用微薄的力量互相帮助。 出处 《庄子·大宗师》:“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战国时期,庄子家贫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妻子叫他外出借粮食,他去找监河侯借粮。监河侯许诺秋后再借,庄子说这是远水不解近渴就回家。妻子让他再去别的地方借,他说要像车辙里的鲫鱼一样相濡以沫过日子,妻子只好偷偷地流泪非桀也,不如两忘而化其道。

想来庄周本是梦蝶之人,思想清灵缥缈,快乐忘我。只可惜思想不能当做饭吃,最后要沦落到与老婆“相濡以沫”的地步,言者可怜,听者可叹啊!偏偏她的老婆不领情,不懂得浪漫,要和他“相忘于江湖”。想想也是情非得以,因为他的老婆还是偷偷的流过泪的.她的要求并不高,简直很低,只是要求有点下锅的米聊以裹腹罢了,试想天下哪个女人愿意跟着穷老公整天吃着空气喝泡沫还有心思风花雪月呢?比起现在要房要车要钞票的美人儿们,他的老婆要算是好的多了。“诚知此事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不知道元縝写此诗的时候心里是否想到过庄周?他们也可算作是知己吧!只是相濡以沫呢?

真是庆幸中国有“比喻”这个东西,能让人看到相濡以沫的时候忘掉它的本义而想到温馨,想到浪漫,想到同甘共苦,想到白头偕老,否则依照原义只会有两种结果:一是在悲怆和浪漫中无奈的死去,一是在彼此的叹息中相忘于江湖。前者固然轰轰烈烈,可惜不会长久,倒是有几分现在流行的那句:只要曾经拥有,不求天长地久的意味。情人倒也罢了,过把瘾就死,夫妻呢?后者则可算作是夫妻本是同林鸟的精彩解释吧!换个角度来说,最多也只是在奋斗之后的无可奈何!或者是庄周宽宏大量后显露的无尽苍凉?只是不甘心。

想起了我认识的一对夫妻,如果按年龄来说,应该称作老来伴了,因为都已经年过花甲。女的曾经是我的病人,患脑出血住院多时,倒不是因为她,而是她的丈夫,让我印象深刻。他姓刁,我唤他老刁,说起来有些惭愧,因为他每隔一段时间总要带老伴到医院来看病,来的多了,却总也记不住他的名字。后来不好意思,就偷偷的把名字记在手机上,一瞧见他进门,马上拿出来看看,看过两次后,竟然牢牢的记住了。

老刁是外地人,退休后随老伴来到河北,老伴没有工作,儿女也都不在身边。开始的时候,我并不喜欢这个老头儿,甚至有些讨厌.因为他总是眯缝着小眼睛,说话时满嘴喷着唾沫星子, 一脸要吵架的样子,最让人受不了的是他那一副娘娘腔调,说起话来尖声尖气,喋喋不休。他老伴住院的时候,一个月时间都只有他在陪伴。端屎端尿,按摩翻身,洗衣喂饭,打扫卫生,总是看他精神矍烁,不知疲倦。真不知道他那猴子似的的身板怎样搬动他老伴肥胖的身躯的。只要一有时间,他就会跑到医办室询问我,小至吃饭喝水,尿量便质,大到治疗方案,预后康复,无所不问其详。有时候问的我头都大了,他仍旧滔滔不绝,乐此不疲。他还会把老伴每天的情绪改变,进食多少,二便情况,以及用药后的变化,新出现的症状,甚至连按摩时间长短,喝水的温度高低都统统详细的记在小本子上,等到查房时念给我们听。慢慢的觉的这个老头虽然烦点儿,但是他照顾老伴的热情和无微不至还是让人感动。

后来他老伴出院了,每隔一两个月,他就蹬着三轮车带着老伴跑上一个多小时到医院来检查。仍旧是满嘴唾沫,喋喋不休。他老伴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老头,听着他像说评书一样的描述着这段时间她病情的变化,脸上总是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后来老刁对我说,他老伴随他四处漂泊半生,无论生活多么艰难,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句,现在老了,该享福了,却病倒了。老刁说,老伴照顾了他大半辈子,剩下的时间他要好好的照顾老伴。说这话的时候,老刁沧桑的眼睛里流出混浊的泪水。

这也许才是真正 的相濡以沫吧!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宣言,没有惊心动魄的传奇故事,有的只是彼此在平淡生活中无微不至的关怀照顾,有的只是彼此在最困难时候的不离不弃,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打动人心呢?

妻子曾经问过我,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我告诉她,我喜欢的女人,不一定要在年轻时候漂亮,但一定要与我相爱;不一定在中年的时候优雅,但一定要与我相知;不一定在老年的时候从容,但一定要与我相守;不一定在我临死的时候哭泣,但一定会在我耳边轻轻的说:我永远是你相濡以沫的鱼儿!

黄蓉是郭靖的鱼儿,三毛是荷西的鱼儿,小超是恩来的鱼儿,谁又是你相濡以沫的鱼儿呢?

依然没有睡意,天渐渐亮了。

文图无关,文由李宁( 1996年邯郸医专毕业,现就职于深泽县医院。20年的临床工作让他得到丰富的诊疗经验。他用自己学到的理论知识,运用中西医结合临床,对内科常见病、多发病、疑难病,尤其脑血管病的诊治方面发挥了很大的作用。积极组织参与公益活动,多年来,帮助贫困、五保、低保、孤儿等不计其数。组织团队长期资助贫困学生,既是一名好医生,又是一名热忱的公益者。)原创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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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粹斋主编: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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