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家奇的到来是个意外,我如何都没有想到,怀孕3个月左右,做检查的时候,得知腹中,竟然是两个宝宝,一对双胞胎。

家正的名字是早已起好的,而我没有任何准备另外一个孩子的到来。确定了消息,我的心里充满惊喜,也有一丝丝的茫然,我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一下做两个孩子的母亲。

但家奇还是来了,在家正出生10分钟后,那个瘦瘦的小家伙,带着加倍的哭声来到了我身边。我想这个孩子也算是生命中的一个奇迹了,因此,叫了家奇。

出生的时候,家奇比家正瘦许多,为此,我有一点偏着家奇,每次喝奶,会先让家奇喝饱再喂家正。可是却没想到,家奇是个霸道的孩子,每次喝很长时间也不肯停下,抱开就会大声地哭,由着他的结果,是他把属于家正的粮食也一同喝掉了。

家奇的小霸道,便是从襁褓中就开始显现出来的。迅速到,家奇开始长胖,而家正却瘦了下来。不用想,我自然地偏着弱者,开始刻意地缩短给家奇喂奶的时间,但这个小家伙非常难对付,总用大哭大闹来抗议,嗓门大得出奇,哭起来,楼上住的邻居都能听到,跑下来楼来敲门,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半岁的时候,家奇和家正开始补充奶粉了。家正听话,抱过奶瓶乖乖就喝。家奇却不,宁肯饿着也不碰奶瓶。一次次,我真被这个小孩子气到,索性饿着他,结果是,他干脆以“绝食”来做最后的抗议。

不消说,妥协的是我,我气他,但绝不会让他挨饿。心里却对他有“成见”了,这么小的孩子就这样不省事,有时候看他撅着嘴睡熟的样子,恨不能照他屁股给两巴掌。

2.

10个月时,家正还坐在婴儿车上,家奇竟然会走了,而且不是小心翼翼试探着走,确切地说,是他会跑了。先是扶着什么东西,忽然就撒开手朝另外一个物体跌撞着跑过去,然后再扶住,停下来,咧着嘴笑。

我并不为此感到幸福,因为麻烦从此也来了,家奇这样地“走”,挨摔成了必然,一眼看不好,就会摔个跟头,然后是大哭一场。可是却不改,下次还是这样。结果小小的身体,三天两头出现小伤疤。让我又气有疼。

家正会走路的时候,家奇已经真正能到处跑了,一个家也就此乱了起来。几乎同时出生的家奇比哥哥高了两三公分的样子,体积也大,自然,力气也大。不到一岁半的孩子,可以一手拎着一袋奶粉扔到马桶中。只要能伸手探到的物品,能打碎的打碎,不能打碎的,丢得到处都是。每天弄出的声响,常常会吓得家正愣好半天。为此,我们不得不把家里所有物品摆放到高的位置,结果是,有天晚上,一眼没看到家奇,找到的时候,发现他正往一个高高的凳子上爬,目标,是电视机上面的杯子……

一把将家奇在凳子上拖下来,劈头就吵,结果他瞪着大眼睛看着我笑,完全不在乎。

我无奈摇头,他太小,打不得,道理也讲不通,只能由着他。但这个小家伙实在调皮,弄得所有人提心吊胆,一家人的精力几乎都要放到他身上。好在有家正,他实在是乖,像个天生的小绅士,稳妥地走路,说大人教过的话,也好奇,但不去破坏。而且家正聪明,教他数数字,背唐诗,很快就会,不像家奇,根本不学,即使勉强学了,转头就忘,他热衷的,是如何搞破坏。

如此,由不得我这个做母亲的不偏心。下意识地,我开始把更多的爱放在了家正身上。我会把好吃的给家正多留一些,更多的时间抱着家正,晚上搂着家正睡……于是常常,就会有这样一副画面,在小区花园的小径中,我抱着家奇在前面走,家正在后面跟着,我还不时回头因为他的淘气训斥他……

3.

终于都到了读幼儿园的年纪,把两个孩子打扮得一副模样送过去,松下口气,三年了,家里终于第一次有了安宁。

但心里到底也是牵挂,不到时间,就早早地过去接他们。结果,老师也正扎好了架势等着找我。那个年轻女孩满脸委屈地看着我,说,家奇也太淘了,比一个班的孩子还淘。然后我就听到了他在那一天的恶作剧。先是把啃了一口的苹果当橡皮擦擦墙壁,然后排队时踩别的小孩的鞋子,把人家绊倒。午休的时候去蒙小朋友的眼睛……

老师说,怎么他和哥哥这么不像呢?哥哥非常乖。

我知道老师没有夸大家奇的“罪行”,对他,我再了解不过。可是除了道歉我能做什么呢?他是我的孩子,我又不能不要他。

回家的路上,自然板着脸训斥家奇。他一点不在乎,仰着头跟我争辩,理由非常充分,他说,苹果是酸的,不好吃。说,小朋友的鞋子先踩到我了。说,我看到小朋友张着眼睛睡觉啊……

我知道跟他讲不出什么道理,伸手把他毛茸茸的小脑袋按下去,我说李家奇,因为你我30岁就会有白头发的。

我知道他听不懂,可我还是生气。

但生气的日子在后头。

家奇频频在幼儿园闯祸,同小朋友打架是平常事,而且没次他都有充分理由。因为小朋友嘲笑他调皮他跟人打架,因为抢画笔他跟人打架……总是他先动手。

所以每次回家的那点路,成了对家奇的批斗会,但意义并不大,因为我并不能真正做到批判他,因为他的理由总是让我无话可说。

他还是不可以被说服的年龄,说也无济于事。

除此,家奇他还老是出危险的状况,有次老师告状时,眼泪都下来了,说,他去洗手间,竟然号召小朋友用手指捅电源,说接上电就可以变成机器人了……真出了事,我怎么跟你们这些孩子家长交代。

我毫不怀疑如果我愿意把家奇带回来,她会非常感谢我。这实在不是她不够尽责,这样一个孩子,他有本事让所有人头疼。

那天下午,我终于第一次打了他。在我试图教育他他跟我顶嘴的时候,我照着他的屁股跟了一巴掌。因为气愤,用的力气并不小,清晰地感觉到手掌疼了一下。家奇登时愣住,大眼睛看着我,没有哭。问,干吗打我?

我需要跟他解释理由吗?我讲了那么多道理他都不听,所以,我不搭理他。伸手拉着家正朝前走去。家正乖乖跟着我,手里,拿着奖励的一个苹果。他的小红花和家奇的红叉叉一样多。

家奇跟着后面,手还摸着屁股,却始终没哭,打这么重都不哭,我真不知道还能怎么对付他。有时候我想,其实我有家正自己就够了,虽然这个猛然冒出的想法让我惭愧,可有这样一个孩子,对我,实在不是多余的幸福。

4.

周末,家里一大早开始凌乱。快四岁的家奇个子高了力气大了,也越来越具有破坏性。他对所有家电都有格外的兴趣,曾有一次,我看到他拿着螺丝刀子正寻找电视机的螺丝,准备下手……以后家里的许多东西都被放到了壁柜的上部去。

那天家里来了客人,一边忙着招呼,一边还要留神着光着脚到处乱跑的家奇。

家正是不用操心的,他已换了新衣服呆在客厅,正给客人背诵唐诗。实在是可爱极了的小家伙,他是我的骄傲。总是想,好在,还有个家正。

而与之相反的家奇,总让我有恨不能将他冷冻起来的愿望。自然,也是很少带到客人面前,因为谁都想不出他会搞出什么恶作剧,就曾有一次,他将果汁倒在客人的鞋子里。

洗水果的时候,看到家奇正蹲在冰箱前观察冰箱的门。我一边干活一边没好气地警告他,记住,不许乱碰东西,否则今天我就让你爸把你从楼上丢下去,听到没?

他转过头来看我,妈,我变成蝙蝠侠飞下去。

家奇一直有本事堵我的嘴,我气结,不搭理他,继续干活,但也必须不时地观察他。结果一转眼的工夫,蹲在地上的小人儿还是不见了。

家奇。我心一乱,跑出厨房去。

客人说,家奇好像去洗手间了。

我朝洗手间跑,还没跑到,就听到洗衣机轰隆隆的声音。心里更是一惊,快步跑去,正看到惊险的一幕:家奇正站太凳子上,努力地把身子探向洗衣机的滚筒,小身体已经倾斜过来了。

我一把就将他揪了下来掷到了地上。家奇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在了我腿边。我并不解气,弯下身想继续教训他,却忽然别一口气呛到,剧烈地弯下身咳嗽起来。眼前的小家奇在这个时候做出了一个让我愤怒到极点的举动,他忽然一骨碌爬起来,抬起他的手照着我的背就是两拳。家奇的力气一直大,加上咳嗽,两拳打得我几乎岔气。

再不顾有客人在,照着他的小脑袋就是狠狠的两巴掌,让你打我,造反啊你。我大声训斥他。

家奇转头,怔怔地看着我我气势汹汹的脸,怔怔地说,妈妈咳嗽,捶一捶就好了。妈妈,捶捶。说着,又伸出他的小手。

我用了那么大的力气,他竟然还是没有哭,哭的却是我。在呆呆地愣了片刻后,看着他握成拳的小手,当着客人的面,我就那么抱着我淘气的儿子李家奇哭得淅沥哗啦……

5.

那天晚上,第一次,我和我年仅四岁的儿子认真对话。第一次,我知道了他内心对某种事物的热爱,比如他想变成机器人帮我打扫卫生,他想有很多力气保护自己和哥哥,他想卸开电视机看看那些人都藏在那里,他想把自己藏进去,在电视上唱歌给我听……

这是一个四岁孩子的心灵,因为我的偏心和偏见,一直刻意地忽视。因为他天生的淘气,因为他性格里存在的那点小缺陷,因为,家正的比较……我便认定他是个不听话的坏孩子,我不去引导,不去了解,只是指责和制止,甚至用那么粗暴的方式委屈他,可他还是一相情愿地对我好,用他的方式,因为虽然我有两个孩子,可是他们都只有我这一个妈。而我,他的母亲,仅仅因为有另外一个优秀的孩子,就不能允许他,一个四岁的小孩犯些天真的错误。想想多么可怕,如果连我,他的母亲的心都是偏的,都不能公正的对待他,那么在这个世界上,谁又会给这样过于玩劣,但同样善良有爱心的孩子一份公正呢?幸好,一切还都来得及。

那之后,我开始彻底地改变自己,改变自己对家奇的态度和相处方式,我不再改变他,而是用心走进他的世界,了解他,爱护他,也用正常正确的方式引导他。我开始明白我有两个孩子,两个完全不一样的孩子,可是,他们都是我的骄傲。

家正是,家奇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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