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汲古——祝竹书画印品鉴会暨学术讲座”于2017年7月29日—8月2日在荣宝斋书法馆举办,本次活动将展出了祝竹先生书、画、印精品力作五十余幅,作品形式多样,内容丰富。来自全国各地数百位书画篆刻爱好者前来参观展览,现场人潮涌动、气氛热烈,展览作品受到了大家的高度评价与一致肯定。

祝竹,号竹斋,1942年生,江苏省扬州市人。1961年起,先后师从南京艺术学院丁吉甫、罗叔子先生学习篆刻,又受扬州印坛名宿蔡巨川、孙龙父等先生指授,遂以篆刻为终身爱好。中年以后,始习绘画,专攻花卉。2012年在北京画院美术馆成功举办《竹下风清一一祝竹篆刻书画展。 兼及金石碑版之学,曾为江苏古籍出版社点校錢大昕《潛研堂金石文跋尾》、《潛研堂金石目录》等古籍。著有《中国篆刻史》、《汉印技法解析》、《祝竹印谱》、《当代著名书画家全集一一祝竹国画卷》等。 现为中国书协会员、西泠印社会员。

下午两点,祝竹《吴让之的印学贡献和印史地位》学术讲座开讲,学术座谈会随后举行。中国书协分党组书记、驻会副主席陈洪武,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篆刻艺术院院长骆芃芃,《中国书法》杂志主编朱培尔,中国美术馆收藏部副主任王雪峰,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篆刻艺术院理论部主任冯宝麟,中国国家画院篆刻研究所副所长魏广君,西泠印社社员洪亮,中国传媒大学艺术研究院教授蒋志琴,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副教授邱才桢,国务院参事室《中华书画家》编辑部主任顾工,西泠印社社员唐吟方,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博士后杨晓辉,“书艺公社”网站总编辑李阳,刘海粟-夏伊乔艺术馆学术部主任夏俊等到场参观发言。座谈会上大家以展览作品为出发点,共同探讨了祝竹先生及其优秀艺术作品的品质,并就书画印之间的关系、与社会人生的互动等学术议题展开了深入而热烈的讨论。学术座谈会由国务院参事室《中华书画家》编辑部主任顾工主持,荣宝斋书法馆经理宋涛介绍活动的相关情况。最后,祝竹先生也就相关议题发表了自己深刻而精彩的学术观点。现将祝竹书画印品鉴会发言纪要刊发如下。

时间

2017年7月29 日下午

地点

北京荣宝斋书法馆

主持人

顾工

顾工 | 国务院参事室《中华书画家》编辑部主任、西泠印社社员

各位专家,下午好!祝竹先生书画印作品展今天在荣宝斋书法馆展出,因为我是祝竹先生二十多年的学生,书法馆宋涛馆长委托我来主持这个座谈会。非常感谢中国书协陈洪武书记、中国篆刻院骆芃芃院长、《中国书法》朱培尔主编等许多艺术界专家冒着酷暑来参加今天的活动!

祝竹先生原名廷顺,号竹斋,1942年生,江苏扬州人。他早年在江苏新闻专科学校就读时,师从金陵印坛名家丁吉甫、罗尗子先生。回扬州工作后,又师从蔡易厂、孙龙父先生,从桑榆先生游。祝竹先生先后从事新闻工作和地方文史工作,有很强的文字能力和深厚的文史背景,他一直以篆刻书画为“馀事”。这样经过几十年的积累,他成为一位卓有成就的艺术家。

扬州处于长江、大运河交汇处,曾经是南方最繁华的城市,扬州的文化艺术也曾经盛极一时,人才辈出。经济学上有个词叫做“资源诅咒”,意思是说丰富的自然资源既是一种财富,也会带来一种局限,使得人们安于现状,经济增长缓慢。清代中叶扬州文化艺术的辉煌,成为近代以来扬州人的骄傲,但是近代以来的扬州文艺确实衰落了。现在的扬州艺术界,很少有全国意义上的名家,如果要说有,那么祝竹先生应该算是其中一位。

在祝竹先生身上,有两个很有意思的特点:

第一,他既无名又有名。说他无名,是他没有什么显眼的履历,也从未在任何一级书协担任过理事以上职务。他的篆刻作品仅仅五次参加国展,这和现在很多年轻的作者都不能相比。他在书法篆刻界没有什么宣传,没有知名度,恐怕大多数书协会员都不知道他。说他有名,是因为他的篆刻作品和学术能力得到韩天衡、李刚田、黄惇、石开、范正红等很多名家的推重。而且,他在参加了全国第一、四届篆刻展,加入中国书协之后,五、六届篆刻展及当代篆刻艺术大展都是被特邀参展的。显然,在比较顶尖的篆刻家圈子里,祝竹先生是被作为名家看待的。

第二,他既业余又专业。说他业余,是祝竹先生坚守文人印章传统,认为篆刻家首先要是文人,才能保证作品的艺术品格。他二十多年前就常用一方印章“馀事作印人”,他的主业是地方文史整理,曾参与点校《钱大昕全集》,兼及扬州著名印人吴讓之的研究。祝竹先生曾经给我的一本小书作序,不主张我做一个纯粹的书法篆刻家,而希望我多做历史研究(因为我的本科专业是历史),业余从事书法篆刻,也就是这个意思。说他专业,因为他的艺术视野和实践都是专业化的。祝竹先生的篆刻老师,全部是文革期间江苏印坛的顶尖人物。他不仅学习刻印,还写篆书,研究印论,这些都是专业的篆刻作者才做的事情。而且他刻印的数量,几十年来一直保持在每年200方以上,有人买则应酬,无人买则自娱,印文、边跋文辞精妙,用刀、布局孜孜以求,还刻了大量的多字印。所以,他利用了业余的时间,做的是专业的事情。

这是我对祝竹先生的一点肤浅的感想。下面首先请著名篆刻家朱培尔先生发言。

朱培尔 | 《中国书法》杂志主编、中国书协理事、西泠印社理事

祝竹先生是江苏老一辈的篆刻名家。他出版过好几本印谱,今天展出的作品多了新的变化,作品虽然不多,又给人新的感受。《中国书法》杂志去年为他做了比较大的专题,全面介绍了祝竹先生在书法篆刻方面的成就。

他的创作对我们特别有启发,他是1942年生人,他的创作心态、作品面貌,都不像这个岁数。祝竹先生这几年的篆刻,除了风格上面体现出一种和稍微年轻一些的人不同的追求以外,他还始终在做深化,始终在对于自己已经形成的风格进行一种完善,或者强化。我每一次看到他印章,最感慨的是章法问题,那种穿插对比、字形的变化体现了一种丰富性。他强调古意,但主要是感受那种气息,你说他是学黄牧甫,他又不完全是那样的。你说他学吴讓之,他是吴讓之研究专家,但印风也不是吴讓之的,刀法可能有点近,但字形的处理、章法的处理,很多字形我觉得有一种金文的感觉。但他也不是完全的学金文,字形是小篆的,但结构、线条的运用上或是偏旁部首处理,他会是金文。我觉得这种创作的方式,对我们现在的年轻篆刻家特别有启发意义。因为最近几年我们接触过很多当代篆刻创作,要么是圆朱文,要么是虫鸟篆。所以我觉得类似于祝竹先生这样的作品,在我们现在的篆刻界,尤其年轻人当中很少出现。我们现在的写意印章,每一个展览那些仿古玺的大印,有古玺的外形,但没有古玺的韵味;有金文,但感觉不到那种远古的味道;有刀法,好像也有章法的种种变化,但是这种章法和刀法之间没有内在联系,完全是外在形式的简单的组合。

我感觉这些老一辈篆刻家,可能作品初看没有那么多强烈的对比,那么时尚,或者刻意的刀法、章法、笔法,但在这种平和当中,其实他们不断的在完善,不断的在对自己的风格进行强化。看祝竹先生的篆刻,以及他的书法和绘画,几个小手卷特别耐看。为什么说特别耐看?他的篆书跟他的印一样,不是纯粹意义上的小篆,但是有小篆的笔意、金文的外形,我们能感受到毛笔的弹性,以及线条的舒展。我想这样一种风格,这样的一种追求,和他的篆刻是统一的,跟他的性格、跟他的为人、跟他的低调也是统一的,在低调当中具有那种丰富,那种深厚。谢谢!

冯宝麟 | 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篆刻艺术院理论部主任、西泠印社社员

祝竹老师《汉印技法解析》一书我认真拜读过,收获很多。刚才又听了祝老师谈吴讓之的讲座,我写篆书也写过吴讓之。讲座对我有三方面的启发:

第一点,祝老师在讲座里面谈到,当代人的篆刻创作,在风格上特别强化,迥异于传统的,一般都可归于“小道”。祝老师说这个提法可能会有争议,但是我非常认同祝老师这种价值判断。这是一种史家的观点,通过自己对历史的把握,通过自己对篆刻审美的独特把握、独特理解,来做出价值判断。我认为这很好,比如一棵大树,一般来说,我们看到的除了树干之外,往往会见到树冠最外层的枝叶,但是要想长粗,必须离主干近一些。最外层的枝叶,实际上都是最边缘化的东西,但是我们看到的往往会是这些。这是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

第二点,祝先生在讲座中提到一个很学术的观点,就是我们对明清以来篆刻的称谓,应该由流派印改称文人篆刻。我认为这讲的非常好,因为只有把它称为文人篆刻,才能引导后学者重视篆刻的文化内涵和审美取向。如果单独提出流派篆刻,容易引导人们进入对技法,对小风格的重视,这可能也是祝老师的本意。

第三点,谈到了吴讓之和赵之谦之间的关系,我在一些资料里面也见过他们错综复杂的关系,也有可能就是您写的。您说的非常好,吴讓之无论是书法还是篆刻,他的体系化特别明确,他对邓石如是具有超越性的发展,而且他自己的体系特别完备。赵之谦篆刻也很好,也很伟大。但是我只想说一句,他具有才子气,所有的古代文字他一碰就能融入自己的作品,但是它最后不完备,他的体系化程度不够。这是我自己的看法。

回归主题,谈一谈我今天见到祝老师作品的一些感想。因为过去是零零散散见到您的作品,这次相对比较集中,虽然也没有大幅作品,但是给我的启发还是很多的。首先,篆书的创作。因为我也写篆书,我也思考过篆书的整个发展脉络,大致上,除了古人的,到了邓石如时代就开始强调书写性,但尽管强调了书写性,线条一直到吴昌硕这都是偏实的,可能这就是篆籀的一种原形态。但是到后来,随着篆书的发展,篆书的笔法越来越丰富,有的老师借鉴行草书的笔法,有的老师借鉴楷书的笔法,像当代的刘彦湖先生,他篆书里面加入了很多楷书因素,所以篆书的创作方法、技法语言、笔墨的讲究越来越丰富了。今天看到祝老师的篆书,感觉非常的轻松自在,非常的灵动。虽然写的是篆书,但是里面融入了很丰富的信息,这里面可能有其他书体,可能还有从绘画里面融进来的。所以我们读的时候有一种轻松愉悦的感觉,值得我好好的学习借鉴。

另外,关于篆刻作品,祝竹先生讲座里面提到一个词汇,“让头舒足”,即故作姿态,这种情况在当代篆刻中表现更明显。当代篆刻家大部分都在追求印面的节奏感、韵律感和组成元素的对立感,因为强化了这些就强化了视觉的冲击力。当代篆刻的展示环境已经进入展厅,所以人们想在这样一种情况下让自己的作品更抢眼,更能引起大家的关注,这可能和这个时代大的人文环境有关系。人们往往重视的是一种表面化的东西。但是祝竹先生,让我们佩服的是什么呢?是他没有重表现,而在篆刻中重体现,体现一种人文精神,属于篆刻本质的人文的东西,文化的东西。所以这些都值得我好好学习,也值得当代的篆刻家好好反思自己的创作。谢谢大家!

魏广君 | 中国国家画院篆刻研究所副所长

感谢祝竹先生的展览,给我带来很多清风。知道祝竹先生是在2003年,当时我跟顾工在《中国书画》共事,通过顾工看到了祝竹先生的作品。刚才看了祝竹先生的图章,他对字法推敲的很讲究。有很多人刻印绷着劲儿,最后就不柔软不松垮,一个架子扎在那里。祝竹先生用刀很爽,又很轻松,朱文印里边有些用刀,看那个线像写篆书一样,感觉非常松动。刻印过程中,除了字的把握,对线条本身在一方印中的组合变化,有时候是基于感觉上的一种到位。祝竹先生对线条在一方印中间的组合变化,而且每根线那种抒情的味道非常突出。所以这是让我也非常感动的一个地方。

包括他的书法,小篆的体式,他也有方形缪篆的一种形式变化。我觉得老先生融会贯通,深入传统,尤其是书斋生活,这可能是他最大的长处。所以说,在这里不仅给我们带来了创作的欣赏,包括以后在作品细节推敲方面,对我来说也是一个提示。

王雪峰 | 中国美术馆收藏部副主任、研究馆员

扬州的文化底蕴深厚,80年代时文物商店、古籍书店里都挂着很多清中期以前的书画作品。扬州当下一些优秀的艺术家已经离开扬州,到南京、杭州、北京等地去发展,书画方面的博士就有几十人,留在本地的名家确实不多了。祝竹老师坚守于扬州,但是在全国篆刻界得到认可。祝竹老师的书法、篆刻、绘画,我觉得格调是非常高的。我粗看觉得写的很中正,但是再往下看我能够感受到祝竹老师这几十年的修养,他的修为在他的篆刻、绘画、书法里面得到了一种显现,这个实际上就是中国传统文人在艺术层面追求的一个路径。其实中国的文人书画是用来体道、悟道的,这种修身养性也就是用来完善自我的一个方式。其实祝竹老师的书画艺术是一个载体,把他一生的修为完全体现出来。我能感觉到画面里面的一种文气,而且是如沐春风的儒雅的气质特征在里面。再近看祝竹老师这样的一个人物形象,确实和作品感觉一样的,就是这种非常儒雅的气质。

刚才大家提到文人篆刻的概念,我非常赞同。古代绘画史上有很多画匠,工匠的画和文人的画是不一样的,文人画有他的精神追求。文人刀下的篆刻也体现了精神寄托上的追求。这也是我对祝竹先生篆刻的理解。近代以来,西方的视觉经验传入中国以后,审美标准发生变化,文人的精神追求被淡化了。

在我的家乡有这么一个德高望重、这么好的一个艺术家的出现,我个人来说觉得是一个骄傲,说明我们老家艺术的氛围、艺术的土壤依然存在的。祝愿祝竹老师有更好的艺术呈现在我们面前,谢谢!

洪亮 | 西泠印社社员

我觉得祝竹老师最大的特点是一种文化性的东西,他的作品追求的就是一种文化性的自我。我仔细看了他的书法作品,他的起笔没有程式化,其实很多大名家风格一旦形成之后,程式化就出来了。所以祝竹老师文化性风格很强,一看就是刚才讲的那种很儒雅的格调很高的,又不是很霸气的,有点小桥流水的感觉,江南文人的感觉,这种气质性的东西是非常明显的。当代书画家、篆刻家当中有一些写篆书,把一些其他书体的笔法融进去,一看就知道。祝竹老师的笔法是丰富的,但是他具体从哪一种笔法过来,是不明显的。所以他那个作品看似平淡,他的信息太丰富,他没有把自己先设定个框框,形式性风格跟文化性风格比起来的话,他更倾向于文化性风格。在他的篆刻过程当中,没有给自己设定风格,就那么刻。

像吴昌硕,他用石鼓文入印,形成了那种雄浑的风格,仔细看他一生过来的印章,他没有有意去设定自己的风格。没有像当代篆刻家先给自己设定一个风格,然后去完善它。古人刻印叫率性而为,后人总结的时候,再把那种风格特点总结出来,他自己可能并没有想哪一路风格是代表他自己的。从这点看来,我觉得祝竹老师是有古风的,当然也有现代人的形式性风格感觉。

邱才桢 | 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副教授

今天我见到祝竹先生非常亲切,人跟印章这种融合真是到了一种无间的地步,在艺术界这是一个并不多见的现象。因为很多书法家、画家、篆刻家也好,他们表现的未必是自己对形式所体现的东西。艺术界有这种比较奇特的现象,进一步想到自从上个世纪80年代以来,这种写意印风在发生变化,南方有上海韩天衡,北方有王镛先生。祝竹先生很多年以来就坚持自己这种非常典雅的、平和的印风,我觉得这是一种蛮独特的艺术的存在,很值得研究。就是不为世俗所动,不强调表现,不强调形式上的视觉冲击,他更强调自己心性的流露,这个流露我觉得是他个人的性格、修养各方面。

第二,我们发现写意印风流行之后,近十年来工稳的、比较细腻的印风又重新回来了。这个风气跟书法界的二王书风,跟绘画界里的工笔画风气是类似的。当然这个现象非常耐人寻味,就是很多人可能比较专注于工整工细,但是我们看这些篆刻家技术都非常好,却很难读出其内心的动人的东西。这个就是风格与人、艺术与人之间的关系问题。整体上说,书法界也好,篆刻界也好,老一辈能够保持旺盛的创作和稳步前进的人其实不多。我祝愿祝先生艺术之树常青。谢谢!

唐吟方 | 西泠印社社员

上世纪90年代初我就写过关于韩天衡先生、余正先生那一辈印人的评述,整体上我对这一年龄段的篆刻家比较关注。在当代印坛,他们这一辈印人所在的层位非常特殊,他们渊源印传统印风,又是新印风的开启者,当然他们也是新时期印坛审美标准的确立者。如果要透视改革开放以来的印坛几十年,我想这辈印人是没法绕过的。扬州印人早在上个世纪80年代就进入我的视野。记得在80年代初,我曾经有半年时间在绍兴一家印染厂学习花布设计,当时正好绍兴和扬州有一个交流展在越王庙展出,其中就是扬州好多篆刻,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原作印屏,有像蔡易庵先生、孙龙父先生桑愉先生的作品,印象非常深刻。觉得扬州的印人群整体精整,印人水平高,后来被印坛重视的古玺、黄牧甫以及新出土的文字材料,扬州印人已经注意到并收进入创作,今天印坛的新印风,实际上在当时扬州印人的作品中都可以找到胎息,以致后来看到的很多篆刻作品,都没有超过这些作品。

我很早就得到过祝竹先生的印章。扬州博物馆的李万才先生和我有专业上的联系,李先生曾请祝先生为我刻过印章。另外我曾访谈过顾风先生,了解扬州印人的情况,平时也收集了不少扬州印坛的材料,可以说对扬州印坛不算陌生。跟祝竹先生交往不多的,只见过三四回,但对祝先生很关注。原因是有两个:首先祝竹先生不在文化中心城市生活工作,又不在专业机构任职,那么他受到印坛关注,是什么原因?我觉得他可以作为艺坛研究的一个对象。其次刚才顾工说祝先生是又有名,又没有名,这种弹性的概括我非常赞同。这一方面当然是祝先生有他自己专长和追求的路向,几十年从来没有改变过;另外,我注意到可能在祝先生身上,能体现扬州的学艺传统。扬州在中国是一个非常辉煌的城市,诞生过很多优秀的艺术家,在艺术史上非常受关注。我在看蔡易庵、孙龙父、桑榆先生的印迹时,就明显感觉到,这些篆刻家的审慎、投入、沉浸以及内心的骄傲,尽管从事的只是方寸之艺,但都用毕生的精力全力赴之。他们当时交往的都是中国文化界第一流的人物,给他们品评的都是像叶恭绰、启功、赵朴初这些人物。像桑榆先生跟林散之、高二适的交往,就是更多了,包括晚近在一些拍卖里面呈现的一些关于友谊、悼念的材料,很大程度在于对他们艺术的肯定。这个学艺传统在祝竹先生身上也有充分的体现。实际上扬州印人都有一个特点,重视旧学,比方说文字学。祝竹先生对《说文》很精通的,他有学问的底子。祝竹先生到76岁这个年纪吧,他的书法也好,印章也好,绘画也好,突出的一个特点,就是用笔墨或者是用刀或者用颜色来写自己的那种心情,写自己的状态。扬州印人的这种自信是来自于内心以及对文脉的传承。祝先生的学生辈,像顾工和朱天曙在这一点上做得非常好,就是这种尊师,在很大的程度上,我是觉得也体现了祝竹先生的为人和素养。

另外一点,南北方对艺术的取向是不太一样的,祝竹先生基本上还是属于“内圣”,不属于“外王”,作品不是看上去特别有张力的东西。南方那一带我觉得还是比较注重内敛的东西,所以我对祝先生的篆刻定位为“内圣”。现在印坛有个误导,一上来就讲形式风格,不讲学艺传统和地域文化。今天祝竹先生作为书法界没有担任任何职务的一个书法篆刻家来说,他是非常有典型意义的。因为在当今我们知道,艺术家的名声有很大程度上是来自于他的职位。但是,历史对一个艺术家的评价,应该来自于他的艺术。所以我想说祝先生今天的展览,对我们的艺术创作是有启示意义的。谢谢大家。

蒋志琴 | 中国国传媒大学艺术研究院副教授

我第一次见祝老师,是在黄惇老师《静观风来》展览的会场。当时黄老师介绍说,祝老师不但印刻得好,人也好。后来研读祝老师的《汉印技法解析》,我发现祝老师学问也做得很好。我是做艺术理论研究的,喜欢带着理论的眼光,质疑的立场看书。研读《汉印技法解析》,尤其是读到书中谈论汉印形式章法的变和不变的原则、汉印平正典雅的审美原则时,我觉得总结得太好了,有理论高度。很多人谈论篆刻章法时,总是在具体的形式上说来说去,比如,印章在这里要疏一点,那里要密一点。但为什么这里要疏?为什么那里要密?通过阅读比较,我觉得《汉印技法解析》是一本很好的篆刻理论书,有高度。我今天是带着学习的态度来的,无论是感受祝老师的这些悬挂的书画作品,还是观看橱窗里的篆刻作品,都让我受益匪浅。我的体会,可以概括为三个方面:

第一是方向。就是说,书法、绘画、篆刻到底要朝哪个方向走。刚才有老师说,如今大部分的书画展览追求视觉冲击力。为什么要追求视觉冲击力?为了吸引眼球,可以更好地卖字、卖画。我个人认为,如果将书画创作定位在这个上面的话,层次有待提高。刚才老师们也说到了,艺术创作要追求内在的精神。那个精神是什么,我理解是文人精神,作品能体现对人的生存状态的理解和关怀。为了朝这个方向走,我们可以和祝老师一样,汲古——从古人那里获得资源,汲取养料。

第二是方法。很多人谈论书法时,太关注这个字怎么写,这根线条多么有功力。我个人认为,我们可以谈技法,但不要局限于技法和功力,因为它们最终是为审美服务的。这也就涉及到了书法的评价标准问题。一件优秀的书法作品,能打动人心,有美感而不是仅仅有技术感,才是最重要的。祝老师的书法作品,追求老老实实学习古人,不追求技巧、形式上的花哨,追求摹古中创新的方法,显示了对书画传统的继承、坚守和发展。

第三是态度。它可以联系刚才顾工老师介绍祝老师的无名、有名这两个方面来谈。在什么地方无名?在什么地方有名?有名和无名,意味着被认可的程度。凭什么被认可?能力。能力可以分为很多种,比如,书法篆刻创作的能力;商业推广的能力。祝老师在书画领域一直走寂寞之路,最终在专业群体中得到认可,做到小众中的有名,这种态度值得我学习。刚才还说到业余和专业。什么叫专业?什么叫业余?我认为,所谓的业余,是将书画作为一种修身养性的工具,不追求职业化。和它相关的问题是,我们为什么要写字?为什么要画画?为什么要刻印?我们只是在玩,与古人为师友,玩书法,玩绘画,玩篆刻。谢谢大家!

夏俊 | 常州刘海粟夏伊乔艺术馆 学术部主任

刚刚发言的都是业界前辈,我年龄比较小,是祝老师的学生。2012年,我在昆山举办的明清篆刻史学术研讨会上,初次见到祝老师,初识就觉得很投缘。当时我还在南京艺术学院读硕士,跟随黄(惇)老师学习书法、篆刻。2013年春,我第一次去扬州正式拜访祝老师,请教印章和书法,至今已经有四年了。

刚才蒋老师也提到,祝老师的著作《汉印技法解析》中所谈到的篆刻知识,并不仅仅集中在技法层面,有印学理论提升,更多的是祝老师多年印学经验的总结。和其他许多印学教材相比,《汉印技法解析》更强调“传统”、“文化”、“学养”等内容;而在祝老师的印章教学中,祝老师又特别强调一方印章要刻得没有弊病,而不是所谓的“出彩”和“博眼球”。每次去扬州,祝老师给我改印稿时,总是从细处着手,讲授怎样处理印面布局,如何把一方印章刻好,但他从来不把自己的观点强加于我,而是直接指出印中的优点、缺点,就印论印,不追求“出彩”。这和如今展览会上的一些观念和趋向不同。将这种观念和追求反映在印面上,虽然对于参赛投稿而言,一般都不会有理想的结果,但我还会继续坚持沿着这个方向走下去,传承祝老师的这种精神,一步一个脚印地进入传统。

除了印章以外,祝老师在书法上也给了我很多的教导。无论是印章还是书法,祝老师经常建议我多读书,多从书中汲取学识养分,提高印外的修养,这些对我产生了很大的启发和影响。祝愿祝老师身体健康,艺术之树长青,创作出更多、更精的艺术作品!

骆芃芃 | 中国研究艺术院中国篆刻艺术院院长、中国书协理事、西泠印社社员

我真诚地祝贺祝竹先生的展览成功,另外也特别感谢顾工以及祝老师的其他学生,还有荣宝斋书法馆给我们提供了这么好的一个学习的机会。我呢,因为不知道您有一个讲座,如果我知道的话一定也要来聆听。我今天来就是多学习多听,谈一下我这次的一些感想吧。对祝竹先生作品的印象,最早是在您的一些出版的书籍看到的,觉得风格非常的雅致,超凡脱俗。那么印象加深的是在黄惇先生编《中国印论类编》里面祝竹先生写的序,我对祝竹先生的文采,有了一个更新的认识。他的文章真的是洋洋洒洒,写得文采飞扬。而一般像这样的文章,很容易无边际的说下去,但是祝竹先生的那篇序就是对艺术的评论,语言非常的精准,言词非常的凝炼。后来我就赶快翻一下,祝竹先生的文章怎么写得这么好呢?一看是学新闻出身。就像各位专家说的,他之所以成功是因为他深厚的文化底蕴。

印象最深的是这一次,今天我来看了您的印章原石和印花,尽管时间不长,您这些作品给我的印象确实是比较深刻的。祝老先生今天76岁了,但是他的作品给我们一个强烈的感受,就是有非常鲜活的时代感,不像这样一个岁数的人刻的印。时代的一种精神、一种律动在您的印章当中体现得还是很强烈。尽管没有太强的视觉冲击力,就是大家所谓那种“造”出来的冲击力,非常故意的去表现什么,但是我觉得您的印章里也有设计性,而且设计的非常合理,非常好看。还有就是您的印章当中对古文字的学养很深,用了很多古文字,这种研究和使用是非常深入的。

我看了祝竹先生的印章,听了大家的发言,我也在思考,在这一代印人身上我们到底应该学习些什么?可能最重要的就是两点:对治学的态度,对名利的态度。祝竹先生的印章,给我们感觉很散淡,非常的潇散冲淡,清刚静穆,很脱俗。文如其人,印如其人,所以您才能做到对名利这么淡泊。刚刚大家都在说,圈里的人都很尊重您,因为您无意去经营那种大众的明星效应。所以才会有刚才顾工先生说的这样一个结论,既有名又无名,这是我们特别要学习的。还有就是对治学的态度,一个是严谨,一个是严肃。我看到您印谱上的题签是启先生给您题的。启先生已经去世很多年了,那个时候没出版,您很早就已经达到能出很多印谱的水准,但是今天您才把启先生给您题的字用上,感觉您这种做人特别低调啊!还有您的印谱请黄惇先生写序,黄惇先生的著作请您写序,这种朋友之间的关系,互相尊重,谦和平易,特别令我感动。

还有一句话,我们今天这个研讨会的氛围特别好。十几个人面对面,都是有感而发,都是肺腑之言,就是要说出一些真心话,不像非要做特别大的研讨会,很豪华似的,所以我觉得这种形式更有人文气息。谢谢大家,向您致敬!

陈洪武 | 中国书协分党组书记、驻会副主席

今天非常羡慕祝老师。刚才我脑子里在想呀,到我76岁的时候,是不是能有这么多的朋友,聆听您的报告,然后我们在一起很诚恳的进行艺术交流?我76岁的时候能不能有这样一个福分?今天的活动凸显祝老师的人格魅力,把大家聚在一起,中途没有一个人离开,很令人感动。我在北京参加了这么多的研讨会,我知道大家都很忙,有时候匆匆讲几句就离开了现场,但今天下午没有一个人离开这里。这应该是对祝老师的一种尊重,我觉得那更是对文人、文心的一种尊重。

今天在座的人,我应该说是一个篆刻的门外汉,一个爱好者。但是呢,我对篆刻十分神往,也特别关注篆刻界的印风的发展和传承。我今天非常荣幸听到祝老师的关于吴攘之的专题讲座。祝老师在他的学术视野当中,非常开阔地把清代的篆刻史捋的很清楚,同时又利用对比的方法凸显出吴攘之在中国篆刻史当中的地位。特别是他呼唤文人篆刻应该受到重视,而不是让流派印所谓的技巧来取代文心,我觉得这样的一种呼唤真是祝老师的多年钻研、沉潜于艺术之后向社会的一种呼唤。

读了祝老师的印,我总体感觉呢,祝老师从先秦古玺到秦汉印,再到清代吴攘之、黄牧甫等艺术家,在这个正统的血脉里面不断探究,形成了自己的印风,我觉得就是八个字:守正求心,雅中出奇。这种审美理想在祝老师现在的书法篆刻当中,已经得到了充分的体现。给我三点启示:

第一,我觉得祝老师不求闻达,但求真学问、真艺术。给我印象最深的呢,是2008年中国书法家协会在中国美术馆组织“当代篆刻艺术大展”,当时要特邀一批著名的篆刻家参展,在谈到江苏的代表印人时,我记得当时在座的篆刻家都异口同声地认为,祝老师是扬州印坛的代表人物,不应或缺。这个时候呢,我虽然对篆刻是门外汉,但是对祝老师的名字已经深入在心。祝老师当时和中国书法家协会没有太多交往,但是专家们都推举他,他用作品证明了自己在印坛的地位。而且他不求闻达,诸位朋友都谈到了,特别是顾工比较简洁地陈述了祝老师治学的一种境界,我就不多说了。

第二,就是注重印章文辞,以印心来凸显文心、诗心。我翻阅了祝老师的篆刻集,里面文辞都特别的讲究,如“不在水边就在林下”,等等。还有展厅里这幅书法:“大千三千道不二,日新又新返其源”。这里面都充分的凸显出,祝老师特别注重对文辞的选择。他自谦说他读书不多,其实有着深厚的学养,他之所以呼唤文人篆刻应该在当代印坛有引导性的作用,我想也正是反映着他对传统文化的继承。

我今天和祝老师一见面的时候说平生相逢恨晚,过去未曾谋面,但是,一见面的时候,他说我好古。我觉得第三点给我的启发是,一味尚古,始终坚守古风中必有我存焉!展柜里的印章,祝老师逐一给我作了解读。我觉得这个“我”是祝老师打通了传统的血脉,变通释怀,从而迸发出个人的气象和风采。这个“我”在祝老师的心灵深处是“大我”,是“真我”。我觉得真正的艺术不是似的重复,不是重复古人,而是似的超越。我个人体会祝老师在沿着这样的一个轨迹不断地提升自己的境界,所以说我们从祝老师的篆刻、绘画和书法当中,能够感受到他的一种宽广的艺术追求,能够感受他敬业的深度、广度和宽度。我就简要说这么多,谢谢!

顾工 | 国务院参事室《中华书画家》编辑部主任、西泠印社社员

陈书记今天上午特意给我打了个电话,详细问了下午的时间安排,然后他在一点四十分就来了,仔细看了作品,然后听了讲座,一直到现在。陈书记的工作事务非常忙,今天拿了整个一下午,和大家一起欣赏祝老师的作品,对作品进行评论,发表自己的感想,很不容易。这对于我们来说是很奢侈的半天,有机会跟这么多老师、专家一起,聊艺术,聊人生,增进了对祝老师的艺术以及治学、为人态度的认识。我是祝老师的学生,抛开师生感情不说,我对祝老师的学问、他的为人、他的艺术,一直非常敬仰。我认为中国艺术一定是和中国的文化联系在一起,中国人很反对从艺术到艺术,就书来谈书,就画来谈画,这个肯定是不高明的。因为书画印都是枝叶,一定要回到文化的主干上面去,要回到根上面去。我想祝老师几十年的艺术的探索,包括他艺术风格逐渐形成的这个过程,以及他现在所说的“渐入佳境”,其实就是他之前这些营养积累够了。他的艺术风格是自然而然生发出来的,不是自己使劲想出来的。他现在眼睛还不错,还能够刻一些相对小点的印章。祝老师有段时间刻多字印,一刻就是一百多方,每个印都在十个字以上。他能够大量的把自己的想法,与古人的传统融合在一起,我非常期待祝老师还有更多更好的精彩作品能够呈现出来。最后请祝竹先生发言。

祝竹 | 西泠印社社员、江苏省篆刻研究会顾问

我非常感谢大家,真的非常感谢!有很多话我没法解释,因为说得太高了,我想也没想到过,也就厚着脸皮听下来吧。我刚才突然有一种感觉,就是一种幸福感,我觉得我们生在一个好的时代。文化界有个老前辈叫褚德彝,民国时期的,他是浙江人。褚德彝讲:“无论读书习字,总觉后不如前,惟独治印,愈后愈佳……至晚清四大家吴攘之、赵之谦、吴昌硕、黄牧甫出,遂使数百年来印坛名家黯然失色。”这话我一直记得。这是有道理的。为什么?从清代中期以后,金石学、考古学、文字学的进步是不得了的。出土的甲骨文、古玺印,丁敬他们知道吗?封泥是什么,他们知不知道?大篆是怎么写,他们也不太知道。我们现在初步入门的人,掌握的条件都比丁敬要好。我们遇到了前人没有遇到过的好的条件,我们理应超越前人,不超越前人对不起我们这个时代。所以我讲今天很幸福,我们生在这个时代。

还有一个小小的感觉就是,从我个人来讲,我的路走的是对的。中国篆刻艺术是全世界独有的,是特殊的,几千年前的东西我们还在学习,它的魅力就是古。新是自然的,时代发展了,怎么能不新呢?我刻印就坚持一条:追求入古。古人有的东西我们能把它们拿过来就好,在入古的同时还要有“我”。我的印只要拿出来,别人说这个东西是入古的,又承认这是我祝竹刻的,不是邓石如、丁敬刻的就行了。我不提倡创新,刻意的创新就是胡来。今天对大家非常感谢而且感动,再次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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