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末,和母亲一起回了老家,终于又闻到了那种让人感觉亲切而又潮湿的味道。特别是在舅舅家的厨房,这种味道伴着烧熟了的鸡鸭的香味,连同稻草燃烧的烟味,暖呼呼地直钻鼻孔。老家的空气异常干净,这种纯粹的干净,给人一种无以言状的兴奋,尤其在飘着丝丝秋雨的午后。爬上午后的山顶,远远地向山下望去,目之所及,到处是宽阔的稻田,已然进入八月,稻子还没有成熟,从高处俯视,依旧是一大片很有气势的绿色,在这阴雨的天气,绿得格外突出。

以前听别人说过,只要有鸽子出没,天就会逐渐晴朗起来。村子里养鸽子的人家还很多,和我小时候一样,在山顶上,我又看到了一些灰色的肥大的鸽子,它们一溜排地落在高压电线上,与麻雀、斑鸠混杂在一起,那种亲切的潮湿的味道,从空中袭来,牵引着久远的记忆弥散开去。遗憾的是,天似乎就要晴了,人有时候竟然害怕看到阳光。

雨停了,这家乡的久远的雨,竟然就在鸽子的起起落落中离我越来越远。

我冲着那些鸽子使劲地拍拍手,它们呼地一下全部扬起,很快就零零散散地落下来,有几只落下后,就一动不动地坐在电线上,不再起飞,那是几只被雨水彻底浸湿羽毛的鸽子,沉甸甸的翅膀无力起飞。静止,是它们唯一的选择,尽管那些响声随时会再次响起。

高压电线上,不停地有鸽子落下来。站在山顶,我的眼前,就是一个个小小的黑点,这些黑点被连接成一条黑线,在天空做背景的画面上,显得很浓重,那些黑线有些起伏不定,像极了病人微弱的心电图。

村庄里很静的样子,稻子没有变黄,田野里找不到劳作的身影。雨后的稻田湿淋淋的,安逸得俨然一副油彩画。不过,八月过后,一切都有了结果,虽然有些结果并不是归宿,就像那些被收割归仓的稻米一样。

从山顶下来,沿着河走。水面上没有涟漪,很平静。我投了一块石头,河水发出清脆的响声,这种声音很遥远,仿佛找不到任何来路。我能够想象大片大片的芦花柔软轻盈地飘飞的景象,当它们被风吹得四处飘散,这条河又将呈现出怎样的色彩?

已是八月,离那些色彩就不会太远了吧?

(二)

河边的柳叶开始慢慢地落下,树底下落了一地,一片细长的叶子,坠落在地上的飒然一响,应该就是秋声。我知道,循着这样的声音,一直走下去,顺着这样的流水,一直走下去,从这条河边,一定能走进另一个世界。

秋天的黄,秋天的红,秋天的绿,秋天的萧瑟、白芒、浓丽相互点染入心,或有色,或无色,林林总总的,关于生命的情态,还是会在极度高峰与极度饱满中,转向另一个里程。

河边的小路,积聚了一些枯黄的落叶,一年一年沉积。当我再次走过,已是多年以后。树林之下,或有玄黄落下,或有褐红委地,年复一年,这条小路周边的所有色彩,都混迹在我走过的脚下。

宇宙洪荒,一切定数无从梗概,生命在凋零中总是要重新分辨天地。我脚下的落叶,曾经丰满得那般晶莹,我脚边的流水,曾经流淌得那般激情澎湃。

而今,踏在脚下,一切都在,泯远,泯远的缺憾,有多苦涩,无奈的心痛,就会有多沉重。所有的泯远,逐渐在脚下化为泥土,朝气和神采在风暴中轮回再显,把它们统统还诸天地。

那些树叶继续落下,似是无声,又似是有声。我循着那些迷离的痕迹一路找去,哪一片深红艳黄是我踏踩过的曾经?哪一片注入潇湘雾雨的叶脉,是我梦中贮藏起来的呓语?如今,一切绿叶都已归落尘土,生命无始无终,一切皆有规则。

那些秋声,隐匿在落叶小径,柔软、绵长,铺地成毡,密密匝匝。我经年走过,它始终是沉默一语不发的大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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