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世噶玛巴曲英多杰(Choying Dorje, 1604-1674)的人生经历与其独树一帜的艺术风格构成了西藏艺术史中一风情独特的篇章。身兼法王、诗人、艺术家为一身的身份,其乖舛而漂泊的生平使其作品带有浓厚人文主义色彩而迥异于其前的西藏宗教艺术作品;而也因为其崇高的宗教地位,也使得后世研究者得以获得足够的相关史料去了解一名西藏艺术家的生平与思想,并从中去了解其艺术作品与之的连结。

关于外来美学概念对于曲英多杰作品与其后所带动之艺术流派的影响,除了较为被大众所熟知并探讨的汉地艺术风格影响外,曲英多杰的著作与诗集中也反复地提到到他对于早期喀什米尔与其艺术品的神往与喜爱,特别是在雕像作品上。对于曲英多杰而言,那是个充满花团锦簇而美妙音乐的王国。事实上,曲英多杰从未真正的拜访过大喀什米尔地区(包含斯里纳加与斯瓦特谷地),而在其生平之年代喀什米尔亦早已伊斯兰化而非彼时的佛教王国, 然而透过艺术表现,曲英多杰巧妙地将其对于一个过往异国的想像融合在其作品中, 我们彷彿可以看到这个传说中的佛教国度在数百年后重现,或许这样的想像在某种程度上抚慰了这位落难而最终客居异乡的法王的心灵。

图A 曲英多杰绿度母像 17世纪

图B 释迦摩尼像 7世纪

图A为现存于鲁宾美术馆的一尊可能为曲英多杰所造之绿度母像。我们可以从这尊绿度母塑像的许多艺术表现上看到7-9世纪喀什米尔与斯瓦特造像的影子。其中最为明显的为其莲花座的样式。其独特的双层莲瓣,其中上层些微的向后而使其圆周略小于下层,莲瓣本身的轮阔修长并呈现小幅度的曲线,末端微微的向上翘而整体呈现出自然的律动。如此的表现方式与早期斯瓦特塑像中的表现方式非常相似并经常出现在与却英多杰有关联的作品当中。我们可以从图B的一尊7世纪的斯瓦特释迦摩尼佛造像中看到几乎完全一样的莲瓣表现方式。

图C 观世音菩萨像 曲英多杰

图C为一尊曲英多杰的象牙雕观世音菩萨像。再一次的,我们在主尊旁的随侍人物上看到了双层斯瓦特风格的莲瓣,其手持着容器而正对着前方。主尊观音的发髻呈现了一种独特的不平衡的样式,这种表现手法为曲英多杰造像常见的表现,但其源头可能并非是喀什米尔而是东印度。 一般而言,早期喀什米尔造像的发髻样式仍然强调两边的对称。其所带的项链串珠首饰以多组、三个且逐渐增大的连珠所构成,这种珠宝样式常见于曲英多杰相关之造像中,虽然其并未在早期喀什米尔造像中见到,然西藏艺术史学者卢克兰尼兹认为,考量到珠坠饰常用于早期西喜马拉雅地区的装饰,这种样式亦很可能发展自于喀什米尔造像中之衣着上缘之连珠装饰表现。

图D 绿度母像 曲英多杰或其风格

图E 坐於水牛上之观音 曲英多杰

图F 六臂神祇像 约7至8世纪

图G 释迦摩尼佛像 约西元700年

图D为另一尊绿度母像,现存于锡金的德隆寺。在这尊合金铜塑像中主尊端坐于如同图A、B所表现之斯瓦特形式莲瓣所构成的莲座上。莲座本身则再置于一层由石块所堆迭的高台,其四周布满了众多次要人物形像,其中包括两侧随侍之手持宝瓶的天女,与前方之捧着乐器的人物的蛇精。主尊人物坐于布满次要人物石台上的表现于却英多杰之作品经常可以见到,如图E的观音坐于水牛塑像与女神像。此种表现源于早期斯瓦特造像中偏好的表现形式。在图F中所见到的一斯瓦特六臂神祇塑像,其双层仰覆莲座同样的置于一石造平台上,其左右两侧的各有随侍之人物,手中拿着乐器成对称之布局。然而曲英多杰的绿度母相较于早期的斯瓦特塑像,更重视呈现石堆与人物之整体立体与自然表现,人物的分布方式也因此更为恣意而无受约束,并不像是斯瓦特造像中所强调整体之立体感。另一尊喀什米尔的佛陀像(图G)亦表现了早期之石堆高台之表现。而在这尊雕塑之主尊所着之带着贴身流线线条的衣着样式,也可在图C绿度母之服饰上看到二者的之间的承袭关系。

图D的石造平台之前方有这两个背对观者的蛇精,其上方则两只孔雀为开屏姿态。这种将两个原为天敌的动物置于同一场景之表现也可以在喀什米尔造像中发现,如在图F之石台上所表现的狮子与鹿。此意谕着于作品主尊使众生和平共处的力量。同时,这类栩栩如生的自然生态的雕饰也可以发现却英多杰自身对于描绘自然之动植物样貌的喜爱。

图H 观世音菩萨像 曲英多杰

图I 男性神祇塑像 曲英多杰

图J 不动佛像 8至9世纪

图K 金刚萨埵 8世纪

在曲英多杰以及其流派的雕像中,其上述石堆高台经常以沙漏式的方式呈现。在前述的图D部分或许因其较为繁复的雕饰而显得稍不明显,然而沙漏状的高台形式经常限于其作品中, 如图H图I所表示。在其中可以看见蛇精(Naga)的躯体以缠绕的方式悬挂在沙漏型石台的最细部,而头部由侧边探出。这种造型概念源自于南亚传统,并广泛的运用在早期之喀什米尔造像中。图J为一尊8至9世纪的吉尔吉特不动佛造像,其显示了一标准的沙漏状石台造型;而在图K这尊8世纪喀什米尔金刚萨埵造像中,可以见到了非常相似的石台语蛇精表现。 在这里蛇精的头部更进一步地加以强调而探出了石座之外。

图L 佛陀与其生平浮雕 曲英多杰

图M 菩萨立像 曲英多杰

图L为一可能是曲英多杰所做之象牙版浮雕,其中描绘有佛陀塑像与其生平故事。于本作之佛陀浮雕可以很明显的见到与斯瓦特佛造像之连结(见图B)。两者的整体轮廓、佛陀之发髻样式、所着之大U型领口的袈裟以及其上之线条分布摺线下垂的方式皆显示着二者强烈之关联。另外在一尊亦可能为曲英多杰作品的菩萨立像中(图M),更可以看到典型的斯瓦特风格之具多重U型衣纹且轻薄贴身之袈裟形式。

以上的例子提供了部分关于曲英多杰或其流派之造像作品与喀什米尔艺术间的关联。作为西藏艺术史上极少数以特定之人作为风格定义的类型,其生平的总总经历反映了其平生的经历乃至与心里之活动。由其造像中大量出现的早期西喜马拉雅艺术之风格特点,我们可以探知这个域外秘境在这位活佛心中的美好想像。虽则其本人并未真正踏足过西喜马拉雅地区,然而来自与那里的美学元素在丰富了这位活佛的心灵的同时,也让这一支独树一帜的艺术流派的视觉表现更加的多变而充满层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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