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愚伯的自留地

在这个世上,有一种感觉无法回报,那就是爷爷日益老去,却始终如一的深深爱怜。虽然他离开我和妹妹已经很多年,但他的爱,却始终铭刻在我们的心板上,成为一生的力量和帮助!

爷爷结婚时12岁,那年,他和19岁的奶奶在村东头的路边,种了长长的一排杨树,如果那些树还健在的话,它们的年轮已经超过了80,由于我和妹妹求学的缘故,这些树,在我们初中升高中,高中升大学的过程之中,一棵棵被砍伐,换成了钱,用作我们的学费。

但最南头的那棵,父亲说,即使再困难,也不能卖,将来等爷爷老了,把它作为他的棺材木。爷爷也是,每年的春天,他都会在这棵树的四周,用铁锹挖开,把积攒了很久的粪肥倒入其中,大杨树也不辜负爷爷的期望,枝繁叶茂,那棵树,成了村里最粗大的一棵树,每次走到那里,爷爷总用手动情地抚摸着它,似乎,那棵大杨树,承载着爷爷的灵魂。

我读大二那年的9月,妹妹收到了江苏某财经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全家人都沉醉在喜悦的氛围之中时,爷爷的一次体检,把所有人的欣喜击得粉碎。从县医院回来,父亲脸色凝重地对我说:“你爷爷检查过了,是肝癌晚期,医生说没几天的活头了,让回家准备后事。”

于是,整个家庭都隆笼罩在无比悲痛的阴影里,那时爷爷才69岁,下地干活和年轻人没什么两样,只是最近一个月,走路才感觉有些沉,偶尔会有疲惫感,检查的结果太出乎人意料。虽然大家都刻意隐瞒着爷爷的病情,但这一切躲不过聪明爷爷的眼睛,当晚,他让我把父亲叫来,郑重地对父亲说,我这次恐怕走不出这道坎了,这样吧,你明天叫咱庄上的两名木工师傅过来,把南头的那棵大杨树刨了,给我做口棺材吧。

爷爷说着这些,脸色同样是异常的凝重。这个年龄,也许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死亡,但却排山倒海般地涌来。

第二天一早,两位木匠早早地过来,他们带来了刨树的铁锨、锛头、手锯……,一边抽烟,一边动手开挖,这时,爷爷忽然象疯了似的,从房间里冲出来。一边跑一边大声喊着:“赶紧停下,这棵树不要刨了,你们刨北头的那棵吧。”这时,父亲跑来拉住了大声嚷嚷的爷爷,我和父亲的想法一样,认为他老人家在这样大的病患面前,压力太大,而出现行为上的反常。但事实上,爷爷的态度不容回绝,两位木匠茫然地收拾好地上的工具,缓缓地向北头那棵杨树走去。

父亲怔怔地站在那里,一脸疑惑,显然,他还不能适应爷爷突如其来的转变。

我知道,爷爷所说北头的那棵,树身上布满了鸟洞,儿时,我常常和小伙伴们爬到上面掏鸟窝。父母每次见到来村里买树的人,就会把他们带到这棵树前,但对方经过敲击和观望后,都丢下一句话,这个树已经空了,然后给出低得离谱的价格,因此,这么多年过去了,那棵没了树梢的杨树,还依然苟延残喘地活在那里。

事实和预料的一样,当大树被截开成段的时候,空空的树心里,立刻弥漫着酸霉的味道。

接下来的日子,两位木工在我家的后院,加班加点赶制爷爷的棺材,看到那些散落在地上的棺材木,我的心里有说不出的疼痛,我们全家都知道爷爷突然改变决定的目的,只是没有一个人愿意说出来。

阳光下,爷爷微笑着和我闲聊,并不住地告诫我,在他去世之后,要听父母的话,还有,将来工作分配的话,最好离家近些,这样可以方便照顾家里。

有时,爷爷也背着双手,在棺材木旁踱来踱去,并指导木匠师傅如何拼接,木工师傅说,干了这么多年活,这幅棺材可真累人。东拼西凑的劣质棺材木,成了爷爷在另一个世界的“房子”,我想除了爷爷外,没有任何一个人把自己自己未来的“房屋”,搞得如此不堪。

爷爷在我的视界里,他的爱,我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儿时,我在他的肩膀上长大,上学时,我在他每周六村口的等待中回家……后来,在我考上大学后,家里四处借债,日子很苦,但因通情达理的爷爷在,家里,依然充满着别样的温馨和不尽的亲情。

一月后,爷爷离开了世界。

南头的那棵大杨树,父亲卖了两千四百元,刚好做妹妹读书的学费。

五个月后,爷爷的坟墓在一场大雨中坍塌,但从中树立起的,却是我和妹妹对奉献和爱的最深刻的解读。

我永远不会忘记爷爷的棺材木,那充满浓浓爱意的棺材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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