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了贵州织金洞,便想再看桂林溶洞,重新比较孰优孰劣。

从北京坐高铁到桂林,先去了七星岩、芦笛岩,见洞内的钟乳石大都颜色发黑,萎缩退化,把二十多年前的美好印象完全破坏。又看了冠岩,虽有36米洞中电梯和地下小火车诸多景致,但钟乳石的形色和阵容都很一般。

经打探,得知有一名为银子岩的溶洞新秀,钟乳石堪称一绝,于是迫不及待地出发。

磨盘山码头乘漓江游轮至杨朔,一路上不停碾压、追逐山影树影,忙得不亦乐乎。下船后乘旅游大巴沿漓江向南行驶,在山水画廊中东张西望,又穿梭了20多公里,累得眼睛发涩,方到达荔浦县马岭镇银子岩景区。

银子岩外景

这是一片由十二座秀美山峰连缀的画屏,中间一峰高高耸起,两边数峰均匀排列。它和象鼻山、独秀峰、九马画山诸峰一样,皆为漓江岸边典型的喀斯特地貌峰峦。

岭脊的线条起伏如波浪,但节律舒缓,并不惊险。山上緑树繁茂,偶有布满花纹的岩石裸露。中间最高峰的东北角,便是洞口。洞的左右,各有一个地下水系涌出来的湖泊。

在我看来,喀斯特地貌,无论地表青山绿水如何秀美,其精华还是在地下溶洞。溶洞的奇妙在钟乳石。钟乳石的形色好不好,不在石头本身,而在水势。

洞中之石,生于水,长于水,一时一刻也离不开水。织金洞钟乳石之所以名冠天下,靠的是洞中充足的水源。七星岩洞中的水越来越少,钟乳石的形色便逐渐不如往日。因而不管什么溶洞,先从水势便可猜出钟乳石阵容的大概。

进洞中,便听见淅淅沥沥的滴水声,继而有又大又凉的水珠落到脸上、脖子上。借昏暗灯光望去,洞壁上下都是湿漉漉的,地面石阶又湿又滑,洞顶各种形状的钟乳石都在纷纷“下雨”,岩层罅缝处水流如柱,心中不禁窃喜。

银子岩溶洞钟乳石

没走几步,一个名为“荔浦芋头”的大石墩横在眼前,果然周身是水,圆滑光亮,上端有水珠从洞顶吧嗒吧嗒滴下,像母亲的乳汁喂养一个胖娃娃。

那确实是一种很特别的乳汁:含有二氧化碳的水溶解了石灰岩中的碳酸钙,成了液体石乳,完成化学反应的滴水溶石过程,再从洞顶上滴下来,二氧化碳逸出,被溶解的钙质又还原为奇形怪状的固体石乳,形成滴水生石现象。钟乳石生长极为缓慢,按每年0.13毫米的平均增长率,看似不大的一块石墩,没准已有成千上万年的石龄。

过石墩,旋即进入逼窄的峡谷,沿陡峻斜坡拾级而上,见两侧崖壁旁剜内刳,穴罅漏洞奇形怪状,随处可见水溶岩石的强烈痕迹。有一处被名为华清池的地方,从斜坡上猛然陷出天井式深洞,洞底为一阴森可怖的深潭,隐约可见微弱灯光映照的石影。

横向望去,迎面井壁上又剜出一上一下两个圆洞,每个洞自成一方天地:洞顶乳柱缤纷,呈飞云缀空之势;洞底水湾中玉笋攒簇,遥相呼应。透过石笋向里张望,洞窟深不见底,似有许多镂空的内窍旁穴隐藏在黑暗中。

过华清池,进入一片隧道式洞穴,穹形洞顶有许多裂痕,漏水如帘幕,即便打着伞,衣服也被溅湿。沿隧道上行,约摸翻过一座山岭,向左一转,眼前出现一片开阔深邃的洞穴,平整如刀切的洞顶垂挂着巨型石幔,数根粗大石柱拱卫洞口,洞壁满布石花石树雕饰,俨然一座地下宫殿。

殿中石坡上,依次排列了形态各异的石笋,如众罗汉聚会;中心有一石帘围绕的浮台,台上一尊石像如人端坐,名为佛祖论经。此处钟乳石已渐成阵势,但还算不上新奇。

银子岩洞穴景象

中山路越来越陡峭,石幔石挂逐渐增多,石雕形状更加漂亮。

在昏暗中穿过一片狭窄的长廊,景致突变:迎面高大的崖壁上,名为“音乐石屏”的一群管状钟乳石瀑布般流泻下来,每根石管都是一条均匀细长的水流,冰雪般闪亮;顶端源头由数条更细的泉流汇聚而成,至末端复又分成细流。

依次轻轻敲击水流状石管,便如管风琴一样奏出空灵曼妙的音乐,给人以温暖的感觉。整个石瀑群雕设计精致,排比匀称,样子也很像音乐厅里的大型管风琴。

沿石坡右转,穿一狭长隧道,衣服被洞顶漏水浇湿了许多,抬头一看,又是一片巨型绝壁,一群精致的钟乳石雕像紧贴其上:深浅不一、薄厚不同的石幔、石管从上倒悬,如泻下大大小小的水帘、瀑布;奇形怪状的石笋、石塔,挂着精致的雕饰,喷泉般从地下冒出,与洞顶垂下的石挂巧妙穿插。

群雕脚下,是一片开阔深邃的水潭,莹润的石雕群像拖着长长的影子倒映下来,给漆黑的潭水增添了光怪陆离的色彩。绕到崖根细瞧,各种石雕相互勾连盘结,又组成层层叠叠的洞穴、峡谷,确有些它的名字——“瑶池仙境”的意味。

继续右转上坡,突然看到一片更大的崖壁从上到下布满了石瀑。石瀑中的管状细流与方才所见“音乐石 屏”十分相似,在其它溶洞也能见到,但面积之大,实属罕见。

千百条十几米高的细管从上到下打造得均匀细致,无一点瑕疵,是真正的长流水不断线。细管的边缘,缀有许多发丝般的微雕,令人想起水流被风吹散而成的水雾。

石瀑浑身上下湿漉漉的,莹润圆滑,不用灯光,自身便发出强烈的银色光芒,将周边洞窟照得一片雪亮。我惊奇那些光泽,如何能从漆黑一团的洞窟中发生出来。

这里远离地面,它们不可能反射到阳光,莫非是石中原本含有的晶体发出了光亮?抑或水与石的交融碰撞出了火花?此景被命名为“银子钻石”,为银子岩景区的标志性景观。

洞内管风琴状的音乐石屏

钟乳石奇观一一“瑶池仙境”

银子岩标志性奇观一一“银子钻石”

刻人已在半山腰,向外望去,洞窟高深广大,两座陡峭山崖夹峙,其间穴窍盘错,各种乳柱花萼层出不穷。洞愈大,愈觉得黑暗无边;因潮湿岩层发出的水气,灯光蒙了一层晕,望着路边的钟乳石如雾里看花。沿山路向左转,到了对面陡坡,接着又向右转,看到名为“独柱擎天”的石笋。

这颗擎天石柱下接半壁山崖,上接高悬的洞顶,长达26米。它是在洞顶滴水过程中,通过水分蒸发、碳酸钙固化,上面的钟乳石一点点往下垂,下面的石笋一点点往上长,经成千上万年锲而不舍地滴水生石,最终连为一体。

此种石笋在张家界黄龙洞、铜仁九龙洞皆有,这棵石笋特点是主干之上,又分出三支细长小笋,犹如立于峰巅之上的老松,忧郁沧桑,枝干虬劲。灯光将它的影子打到洞顶和洞壁 上,又放大了好几倍,像一座直耸云霄的山峰。

继续前行,盘山公路又变成隧道洞穴,且不断盘升。翻过一条岭脊,来到一座大厅面前,只见金银群塔布满四周,中间有一“神奇双柱”的石笋,根部粗壮多杈,主干一分为二,如连理枝一样紧紧相伴,笔直向上窜出20多米高,临近洞顶数米时,又止而不前,摇摇欲坠。

石笋从头到脚,缀满精雕细琢的石花和枝叶,其间又有无尽的穴孔窦窍,实为镂空的网状结构。此种石笋显然是滴水生石未完成作品,再过若干万年之后,石笋与洞顶的空档必被新生钟乳石塞满。

石笋奇观一一“独柱擎天”

名为“神奇双柱”的石笋

沿洞中陡峭山路继续上盘,感觉逐渐攀上一座高峰,时而看到脚下谷底中刚进洞的游人身影,方知转了半天,又回到同一座山中。

绕山前行,又过一个窄洞,“大雨”如注,快速穿了过去,来到号称“镇洞之宝”的混元珍珠伞面前。它是一座精心雕琢的伞状钟乳石,伞盖收拢如金字塔,笔直的伞把插在一个特制的基座上,形成中间大两头小的奇妙形态。

它的身体,从上到下都缀满了雕饰,远看似佩带一身珍珠,近看却是精心雕琢的镂空钩花结构。它像一个高贵的公主,气质优雅,神采奕奕,被一群石笋石柱紧密围绕,尤其是近前一大一小两棵石笋像两个守护的卫兵,很难近身。

那些石笋,也是浑身雕饰,玲珑剔透,似满布中空外奇的蜂巢蚁穴。一滴滴携带矿物质的水如何造就此种类似生命体的石雕,确实令人费解。据说此种形状的钟乳石世界独一无二,堪与织金洞珍品“霸王盔”、“银玉树”比美。

混元珍珠伞是佛教护法之大神北方多闻天王手中的神器,用它来命名眼前的天然溶岩石雕,大概是为了表达它的神奇。

仔细观察混元珍珠伞周边,石峰、石塔、石笋、石蘑菇星罗棋布,各种颜色、各种年龄的石幔、石瀑密密匝匝,恰似四世同堂。此间洞窟,集中了钟乳石的各种奇妙造型,进入滴水生石的高潮。

珍珠伞又似一把金钥匙,开启了溶岩雕塑宝库的大门。由此向前蜿蜒穿行,紧接名为“艺术长廊”、“森林公园”部分,人物状、帘幕状、冰淇淋状、石花石树状石雕艺术品层出不穷,似大江大河浩浩荡荡,一发不可收拾。

银子岩镇洞之宝一一“混元珍珠伞”

奇,必是水奇引发。银子岩主洞总长10余公里,开发只有五分之一。据悉洞内有地下暗河,河水清澈透明见底,河道宽敞可游船,与洞外湖水相通,但不对游客开放。洞内四处渗漏的水滴,无孔不入的泉流,断层迭落的瀑布,崖壁激荡的浪花;飞湍,旋涡,激流;江河湖泊⋯⋯这一切,通过点点滴滴的化学反应,造就了银子岩钟乳石大观。

沿盘山小路连续下坡,穿越了数个峡谷、隧道,方从进口的西侧出得洞来。回头一望,山色青青,浓阴遮蔽,看不出里面有巨大洞窟的任何迹象。

我和一些当地长者讨论起为何桂林的洞不如杨朔的洞。

有人说这一片峰峦最早都是海洋,桂林一带先升为陆地,洞穴钟乳石年龄较大,杨朔一带地势隆起较晚,钟乳石比较年轻。

有人说因为桂林的洞开发的早,杨朔的洞开发的晚。溶洞一经开发,水源便受到不同程度破坏,钟乳石的成色便一天不如一天。而没有开发的溶洞,水源充沛洁净,钟乳石颜色美仑美奂。

查《徐霞客游记》,他的广西之游,痴迷于喀斯特地貌,主要精力用于探索地下溶洞。380年前的崇祯九年,他游遍桂林四周的虞山、叠彩山、伏波山、七星岩、象鼻山、穿山、狮子岩、冠岩等,仔细考察了60多个溶洞。

后人到桂林看溶洞,大都逃不出霞客看过的地方,唯独这银子岩是个例外。它于十多年前才被发现,在《徐霞客游记》中没有记载。

图文|雪 云

出品|头号地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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