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路独行

重耳的第三类敌人我称之为事敌，所谓的事敌其实是对事不对人的敌人。在重耳流亡前后，有些人是为了执行晋国国君的命令，不得不与重耳为敌；有些人为自己的生命和生计，不得不远离重耳。他们的所作所为，给流亡中的重耳带来了很大的麻烦，故而我们称他们为事敌。对于这批人，重耳的做法是尽可能化敌为友，为我所用。

1.六亲不认的“神行太保”寺人披

寺人披，又名勃鞮

寺人就是宦官，后世称太监。此人名字叫披，也称勃鞮。

阿披有两个特点，第一个特点是擅长奔跑，其速度远超重耳的暴走天团所有成员，而且根本停不下来。第二个特点是一根筋，他像一个机器人，六亲不认，只认国君的指令，而且执行起来不打折扣，忠诚无比。

寺人披分别执行过晋献公和晋惠公的相同命令——追杀重耳，他执行命令的速度的远超国君预期和重耳的预判。具体情节前文已有详述，我们在此略做前情回顾。

镜头一：公元前656年春，阿披接到晋献公的命令领兵去蒲城追杀重耳，本来一天一夜的行军路程，他只用了几个时辰就兵临蒲城之下。阿披破门而入，重耳狗急跳墙，可刚攀上围墙，阿披持剑赶到。只见剑光一闪，重耳的一只衣袖被斩落。所幸重耳躲闪很快，未伤到胳膊。这下子重耳只能挥一挥一只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了！

镜头二：公元前644年，阿披奉晋惠公之命追杀重耳。自晋至狄国三天三夜的行军路程，神行太保阿披在第二日晚就杀到了。重耳正陪着狄君在渭水边打猎哪，毫无防备，只得仓促逃离狄国去齐国避难。

被后世改造了形象的勃鞮（剧照）

公元前636年，晋文公入主晋国。一日，下人来报，说寺人披现在宫门外说有要事求见。重耳一听到阿披的名字，气就不打一处来，命人传他的原话将阿披骂了一个狗血喷头。

重耳言道：“蒲城一役，先君命你一晚到达，你立马杀到。后来我跟随狄君在渭水边上打猎，你为惠公来杀我。惠公命令你三日三夜到达，你只用了两个晚上。虽然有国君的命令，寡人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心急火燎地要置寡人于死地呢？那只被割断的袖子寡人一直保存着，你还胆敢来送死吗？”

未曾想寺人披给重耳上了一堂政治课，他说：“微臣以为君上进入国内掌权，早已深谙为君之道了。倘若依旧没有明了，就还要遭遇灾难啊！对君王的命令必须要专注，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为国君除掉他所憎恶的人，执行者只能是全力以赴。至于这人是蒲人还是狄人，和我有什么相干！”

寺人披继续说：“君上现在即国君之位，难道就没有蒲城、狄国的仇人了吗？齐桓公能放下被射中带钩的恩怨，拜管仲为相，君上如果和他不同，微臣又何劳您驱赶呢？要走的人还很多，岂止仅仅是我这受过宫刑的臣子呐！”

一席话说得重耳如梦方醒，他赶紧接见了阿披。实践证明，他的这一做法是多么正确。阿披就将吕甥和卻芮准备焚烧宫室弑君叛乱的消息告诉了重耳。重耳不但逃过一劫，还唱了一出空城计，将叛军骗至黄河岸边斩杀。阿披也立了一大功，后来还慧眼独具推荐赵衰为原地大夫。

2.流亡路上的动摇分子头须

重耳流亡中的艰苦岁月

头须，也称里凫须，当初跟随重耳流亡的时候还未成年，是个毛头小伙子。重耳见其活泼可爱，就让他担任守藏，相当于今天的出纳保管一类的职务。

流亡的生活很苦，头须有点坚持不下去了，在重耳最艰难的日子里，这家伙竟然拿着大伙的救命钱偷偷跑回了晋国。当然他的出发点还是好的，就是花钱打点晋国君臣，求他们允许重耳结束痛苦的流亡生活返归国内。真是too young too simple，外加naive，头须离开后，流亡团队钱粮皆绝，生活几乎陷入绝境，重耳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头须与虎谋皮，所有钱财都花尽，结果是泥牛入海，连个回响也没听到。头须吓坏了，不敢回去见重耳，其实也不想再过流离失所的苦日子，于是就在晋国留了下来。

听说主人已经回国继任国君，这厮腆着脸来求见晋文公。晋文公心想：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寡人不杀你已属法外开恩，竟然还有脸找上门来。于是推托说正在洗头，不见。

哪知头须是有备而来，他对仆人说：“洗头的时候心就倒过来，心倒了意图就反过来，无怪我不能被接见了。哎，留在国内的人是守卫国家，跟随在外的人是鞍前马后服侍君上，只是分工不同嘛，何必要怪罪留在国内的人？倘若君上视留在国内的人为仇雠，势必会导致人人自危啊！”仆人把这些话告知重耳，重耳觉得这家伙不再是原来的毛头小伙了，见解极有见地，便接见了他。

头须向晋文公请罪，又说出一番振聋发聩的话来，他说：“君上您离国日久，晋国臣民多归过于您。君上返国，而人人自危。罪臣我席卷您的资财归国，导致君上冻馁异国，天下人皆知此事，诛臣十族，亦未足塞责！”头须做了如此深刻的自我批评，重耳的气消了一大半。

头须继续说：“倘若君上赦免臣之罪，与您同乘马车游于国中。百姓见状，必知君上您胸怀若谷，不念旧恶。如此，势必人人自安，晋国稳定矣！”

重耳虽然还尚存一丝芥蒂，但想到头须言之有理，于是也就以国事为重，依计而行。这一做法后来被张良推荐给汉高祖刘邦，封雍齿以安群臣。

晋文公对三类敌人态度不一，对策各异，但目的都是有利于自己掌权称霸。

对于争位者不存一丝善念，必诛之而后快。

对于所谓敌国，基本本着远交近攻，强交弱攻的原则。具体做法灵活多变，因为没有永恒的敌国，只有永恒的利益。

对于因时势恩怨形成的敌人，以大局为重，尽可能化敌为友，为我所用，扩大统一战线。不因个人好恶，将别人视为一成不变的仇敌。这不仅是个人心胸问题，更是争霸战略使然。

就这样，晋文公重耳当政仅五年就击败强楚，在践土会盟诸侯，成就了称霸中原的伟业，壮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