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西北

“你相信‘东南西北’吗?”她低头摆弄着“它”。

我漫不经心地瞥了“它”一眼,吸了杯里的最后一口可乐,有些狐疑地问道:“怎么?

这东西叫作‘东南西北’?”杯中的冰块“叮铃,叮铃”地响着。

她不说话,只是埋头继续将它“一开一合”。

我又吸了一口吸管,然而杯中除了还未融化的冰块以外什么也没有。令我奇怪的是心里却空腾起一阵暖意,而眼皮底下的冰块仿佛也在逐渐融化,填满了整个精致的玻璃杯。顿了顿,我开始头一次仔细观察起了她:不算太长的长黑发,一看便知没有经常修饰,但却油黑发亮;不算太长的长裙,很普通,在白炽灯灯光下发出了令人惊讶的光芒;不算纤细的纤手,没有瑕疵的感觉,灵活地活动着。整个人很瘦小,但却很端正,仿佛有一股清流环绕在她身边,冰清玉洁。而我却很难看清她的脸,被黑发遮撩的脸庞只露除了令人浮想联翩的轮廓。

“其实,现在我就在正南,却朝着北;而你却在北,朝着南。”我把Smart Phone的指南针功能打开,轻轻地放在桌上,虚拟指针清晰又准确地指向了“我” ———“南方”。

她终于从头发中露出了脸,眨着生动的水灵灵的眼睛凝视着桌上的Smart Phone。

我好奇地注视她还算耐看的正脸,只能说像玉一样,光鲜剔透,至少我还找不出任何与玉不相干的东西来形容。我把玻璃杯拿在了双眼前,透过玻璃和冰块看过去,并缓缓地说道:“还有,如果这样看你的话,其实你长得还不算丑,如果在凹凸不平的冰块里。”说罢,我眯起了左眼,摆好了瞄准的姿势。

“你知道你这样对一位第一次见到的女孩说出这样的话,很失礼么?”她生气了,不过却微微地嘟着嘴。

我抱歉地一笑,尴尬地放下杯子,一字一顿地回应道:“你不是也一样对一位陌生人说出了并不陌生的问话么?”

她会心一笑,露出了一口利索的白牙。

我旋转起了手机,让手机在桌上不停转动。虚拟指针小幅度地摇动着,却始终指着我。我发话了:“你知道,‘陌生’是什么感觉吗?传闻中说着一个我们都知道的科学道理——地球是圆的,而两个人之间,要不是面对着一段劣弧,又要不是面对着一段优弧,亦或是正好背对着背,各自一边是一段完美的半圆弧。”

她突然抬起了头,对我的话产生了兴趣,眨起了灵动的双眼。

我微笑着,故作神秘地轻“咳”一声,再说道:“可笑的是,两个人太渺小了,在这个地球上,除非两个人面对面,就不可能真正看不见对方。”说完,我又举起了杯子挡在眼前。

她调皮地双眨了一下双眼,“你是在向我暗示吗?”

我笑了笑。

她又说起来,不过眼神有些涣散了,仿佛在回忆一个很远很远的“远方”:“其实你又知道么?我们每个人都是耶稣,都被紧紧地钉在了十字架上。”

我变得不解了,不过当看到她紧盯着Smart Phone 上的虚拟指针时,恍然大悟:“‘东西南北’?!”

她好像没有看见我的灵光一现的样子,继续她的来自遥远“远”方的幽幽的讲述:“我自始自终都是一个人,没有所谓的两个人之间的优劣弧或是完美的半圆。而且两个人并没有你所讲述的那么浪漫,因为各自被钉在十字架上,痛苦地向下滴血,却又对此毫不知情,像傻子一般存在。我旅行四方,看见过各种不同的人,有贪婪的,有吝啬的,有奢靡的,有好色的------也有幸福的,快乐的,愉悦的,闲适的------他们各式各样,以各自的方式存在着。并且,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上帝,看透了世界,也看透了自己,以为以自己的那一点可怜的知识就可以在一个领域沾沾自喜了。然而,现实往往也是一个可笑的现实,居然纵容他们沾沾自喜,让他们有利可图------”

我突然插话:“你现在不也是以上帝视角观察世界么?”

“不,我和你们不一样,我虽然和众人一样被钉在十字架上,但我能意识到————”终于从“远方”那里回来的她看见了我“怀疑”的表情,重重地吐字:“方向。”

我有些惊诧地看着她的坚毅的神情,很难相信从如此瘦小的身躯上会爆发出这么强大的坚定能量。

“我不是耶和华,但却是普通人崇敬的神,而普通人永远不知在他们们身边有这么样的一个神,默默地注视着他们,为他们祝福着,希望着他们们能有美好明天,但是往往事与愿违,他们该贪婪的也贪婪着,该奢靡的也奢靡着,该幸福的也幸福着,该愉快的也愉快着------他们在十字架上,因为自己滴血的痉而痛得埋头怒目圆睁,只看见了头下的土地,以为人生只有一个方向——那就是现在眼睛看得见的地方。而只有我才能意识到这一点,不但知道将来,也能看见现在,更能回溯过去——”她说出一个长音,紧接着瞳孔开始剧烈放大,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说道:“怎么?神啊!你又想起什么吗?难道看出了我的一点点不普通吗?哈哈!”

她使劲摇了摇头,眼光重新暗淡下去,喃喃地自言自语:“我是一位被诅咒的神,走遍四方,却被做成了耶酥,必须得认为自己是上帝,心须得回到原地!”

我向下指了指咖啡店外我们正坐着的桌子:“这里?”

她眼睛又变得炯炯有神起来,神采奕奕般,轻眨了一下,又摆弄起了刚才的“东西南北”,四个手指不停地翻弄着,说道:“不知为何,当我发现这个丑陋的‘十字架’时,竟然老是不由自主地来到这里,它虽然用纸折成,但每个会被打开的缝隙中都清晰地写着‘南’ ,我总会被指引到此处,与不同的陌生人相遇。听他们诉说,也让他们听我诉说。所以我说我被诅咒了,我意识得到自己的方向,却总是无意识地被吸引到此处,仿佛在等一个已故的人。”

“那你想见那位已故的亡人吗?”

“想,特别想。”渐渐地,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下来,晶莹剔透,她颤抖起了本就颤巍的声音:“我努力地想要想出他的模样,但却无法,我每次都使出了最大的劲去回忆,但却模糊一片,‘遥远’得不可及,我自责,为什么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一个人?为什么?为什么世界上‘痛’都得由我来意识,而‘他’却不曾被意训到过?为什么唯独只有我不普通,其他人都普通!?为什么?!我找得到去何地方的方向,却找不到去他身边的方向,难道我活该------”

我打断了她,她的胸脯上下起伏着,强忍着剧烈的痛苦,而这痛苦,我又何尝不懂呢?眼泪大颗大颗地从她眼中掉下来,断链珠子般,在桌上拍起了泪花,我轻轻地问她:“那你很爱他吧?!”

她点头。

我会心一笑,抽出一张纸巾,心疼地擦拭起了她面庞上的泪珠,苦笑:“你傻啊!‘东西南北’哪里说一定是平面上的,它是两个互相镶嵌环绕的圆,在不停旋转着,让两个人一定能再次相遇!”

“真的?”她抓住我正在擦拭的手。

我使劲点头。

她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正在这时,突然,路边上一位年轻男子摁起了喇叭,刺耳非常。她对我道了声抱歉,便要走了。

我猛地拉住她的手,将另一个“东南西北”塞了进去:“动一下。”

她惊诧万分,但还是照刚才一样灵活地将它套在手指上,动起来。喇叭越来越响了,那位年轻男子也有些不耐烦了,狂躁地蹬着地,看样子很着急。

她抱歉地说道:“对不起哈,那是我的私人医生,我该回去看病了。”

我捂住她的手,让她不要弄丢了“东南西北”,摇了摇头,说:“去吧!”

她走了,只是在走时,回头一脸不敢相信地看了我一眼,依然毅然决然地走了,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谈过,而我在她转身的那一刻便“消失”在了人间。

我也不指望她会想起我,本来当初就是我主动追求她。不过,那第一次的约会,在这里——这个咖啡店外,被一辆误冲上人行道的货车狠狠地打断了。

想到这里,我再次把头趴在了桌上,苦笑了起来。

我当时抓住了她的手,却傻子般地想把她拉到自己身旁,而那巨物啊!恰恰撞上了抱在我怀中的她,结果,不,后果是,我完好无损,而她却大脑失忆了。那晚,我在医院里守了一夜,也哭了一夜,直到再也哭不出来为止,也直到被赶来的她的父母哄打出了医院。临走时,我把我们一起折的一个“东南西北”塞入了她无知觉的手中。在她昏迷的耳边呢喃了一声:“我就在你的面前。”

我知道以后她或许永远也不会明白,在她手中的“东南西北”上的“南”字是何含义,我也知道她或许永远不会明白一个“东南西北”上会全是“南”字的原因。

想到这儿,我拿起公文包,晃了晃头,想摆脱刚才的回忆。之后,转身,大踏步地,一路向南。

我一直很想告诉她,也一直嘱托自己,“东南西北”不在一个平面上,也不把任何人钉在上面,它是无数圆圈,组成了地球表面,组成了世界,而这次我在任何一个圆圈上,都不会再回头。

并且我,只需告诉一个又一个的“下一个人”:“我们两人永不分离,但永远不牵挂,因为,我啊!就在你身旁,一路向南!”

不知她是否看见了刚才塞给她的“东南西北”上的写满的“北”,我如是想着。

作者简介:张宇璇,大一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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