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程树榛)

我的家乡在江苏省一个古老的地方,原来叫邳县,古称下邳。日本鬼子侵略中国之后,敌人的铁蹄践踏了家乡美丽的田园。时过不久,新四军便开到这里。到了1942年冬天,家乡已经成为巩固的抗日民主根据地了。为对付日寇下乡扫荡,根据地的人民就挖起了“路沟”――即把通向城乡的道路,挖出半人多深的沟堑,它四通八达,非常便于我军开展游击战;而鬼子的车马辎重,却寸步难行了。我那时虽然刚满8岁,却也加入了儿童团,扛着红缨枪,每天在路口站岗、放哨、查路条。

那年大年的初一轮到我去村头站岗。因此,天刚蒙蒙亮,我便起身了。天色逐渐亮了起来,太阳从地平线下冉冉升起。家家户户的房顶上,飘起了袅袅炊烟,人们大概在煮着那美味可口的水饺吧?正在我随意漫想之际,忽然远处传来“叭、叭”几声清脆的枪响。开头,我还以为是谁家在放鞭炮;谁知,这声音又接连急骤地响了,且连成一片。顿时,我紧张起来,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忽见有一人急匆匆地朝我走来,我赶紧持枪在手,严阵以待。等此人来到近处,仔细一看,原是我本村的一位族叔,他是村里一名传递信息的交通员。见了我他立即大声说道:“鬼子下来扫荡了,你别站在这儿了,快点跑吧!”我听了心头一紧,但仍忘不了自己的职责,连声问他:“这里没有人站岗怎么办?”“你一个小孩子能顶个啥?快顺路沟逃跑吧,免得吃枪子儿!”说罢,便转身向村里跑报信去了。这时,枪声响得更紧了;村里头则鸡飞狗跳,哭声、喊声不断。

枪声越来越响,越响越急,越来越近。时不我待,我只好尾随着逃难的众乡亲,走进“路沟”中去。

“路沟”很深,没过我的头顶;但是大人们仍然需要弓腰而走。由于沟内积水成冰,众人一踩,便都化开了,走起来水汲汲、滑腻腻的,特别难以行进。不久,我便被拉下了。不仅是因为我年小体弱,还因为我脚上的那双“毛焐子”,虽然穿起来很暖和,可是却非常沉重,现在又沾上许多黏土,就坠得更加难以行走了。有人提醒我脱下毛焐子,我左手提着毛焐子,右手握着红缨枪,赤着脚,迈开“大步”,在路沟内奋力向前跑去……

好不容易跑到新四军的一个团部驻地,我便找个角落坐下来,把红缨枪和毛焐子放在一边;再瞅瞅我的双脚,挂满了泥土,露出部分,冻得像紫茄子一样。突然,我觉得一只脚掌心有点隐隐作痛,我用手把泥土抹掉,只见一股殷红的血液,从脚底板洇出,这才发现,脚心不知在什么时候扎破了。正当我束手无策、茫然无措时,就听有人大声呼唤我的名字。我应声定睛一看,原是我的母亲趔趔趄趄地跑过来了,走到我的身边,一把把我搂在怀里,用哭一般的声音说:“孩子,我可把你找到了!”我也如同见到了救星,伏在母亲怀里,眼泪不禁夺眶而出。找到了母亲,我有了依靠,竟伏在母亲的怀里睡着了。在熟睡中,母亲用手一点点抹去我脚上的泥土,把伤口的污血挤了出来,又撕下一块干净的白布,紧紧地裹上,我俨如穿上了布鞋顿时舒服很多。

这时,枪声已渐稀、渐远、渐无,有人过来传话:下来扫荡的鬼子被我新四军主力和民兵打退,现在已经龟缩到据点中,大家可以回家了。

等到回到村里的时候,已经红日西沉,呈现在人们面前的是鬼子留下的暴行残痕:块块焦土、处处硝烟和一片片暗红的血迹;他们又欠下中国人民一笔血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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