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万海)
记忆中的上世纪七十年代,每当交冬时节,天气干冷,村民开始进入闲季,男女老少,都成了闲人,勤快的壮年劳动力到处搜集越冬的柴禾,懒惰的则吆五喝六打牌赌钱。日出三竿时,太阳暖暖地晒着,老人蹲墙根侃大呱捉虱子,就有人念叨:这书的该来了呀!
人们口中的“说书的”,是对一类卖艺人的俗称。多由三、四人组成,大都是家庭成员组成,在农闲时节挨村表演,表演后或者当众要钱,或者挨家要些玉米、山芋干之类的粮食,这是穷人混穷、谋生的一条路子。这些卖艺人,虽说不是个个身怀绝技,但嘴上的功夫不亚于当今央视名嘴,都有两把刷子,他们乡土气息浓厚的本色表演,曾给农闲时节的村民带来些许短暂、快乐的回味。
午后时分,当“咣、咣、咣”的铜锣声响起的时候,肯定是说书的来了。那是一个人拿着铜锣,前街后巷,转着敲打,村里总有一个好事者的人跟着吆喝着。实际上,这是演出前的预告。锣声如同一块吸铁石,拉得满村子男女老少,喜气洋洋、争先恐后,奔向村中路口的一片空地上。孩子撒丫子跑在前,大人则快步跟在后面,惊得鸡飞狗跳,踏得土路尘土飞扬。老远,震天响的锣鼓或有节奏扬琴声,快一阵、慢一阵,高一阵,低一阵,从围成一圈的人群里传出来。
锣鼓停歇后,好事者帮忙打场子,架好锣鼓、扬琴,说书人穿着粗布大襟褂,皮笑肉不笑,踱步到场子中央,模样就像现在河南卫视热播的“武林风”中的裁判,不伦不类地拱手施了一礼,用山东侉腔说道:“众位乡邻,我是山东省济宁府人氏,名叫刘秃子。”人们仔细看,果真是个秃子,不过不是太明显,属于那种四圈长茅草的秃。说书人接着说:“今日借贵宝地,兄弟在这献丑了,讲一段‘杨家将’只为讨口饭吃,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希望老少爷们有钱的帮个钱场,没钱的帮个人场,都别走。”他这一套说辞,是行走江湖人的口头禅,不得不说,否则,就不算是江湖中人,不上道,不是出来混的。
这时锣鼓息扬琴响,演出正式开始。村民对于掐头去尾的“穆桂英挂帅”十分感兴趣,说道高潮处,说书人带着表演,跺脚、吸气,模仿戏台上的武生,雄赳赳,气昂昂,迈着碎步,绕场子正反转了两圈,才说:“兄弟爷们,外行听热闹,内行听门道”场子静极了,寒风刮过树梢,呜呜地响。一段讲完,约莫两个时辰,说书人口中念念有词“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这时村里好事者翻拿着铜锣,脸上挂着歉意的微笑,放在每个观众的眼皮下,讨要听书钱。大人们有的从怀里,掏出两毛或五毛的纸币仍在铜锣里,有的看齐钱的来到跟前缩头往后撤,给过钱的人则满眼鄙夷,哼了一声,好事者说,没钱的明天准备一干瓢山芋干子,咱不能白听书。后退着权衡一下利弊,思想做出一番斗争,又把手缩回怀中,哆嗦着手从怀中掏出一张两毛的纸币,假装大方地扔到铜锣里,瞪着眼说:“块儿八毛,谁在乎啊!”有的根本置之不理,矮着身,猫着腰,屁股往后撅,一边慢慢挤出人群,头也不回,一溜烟跑了,遭到围观者的齐声怒骂。
夜深了,起大风了,说书人开始收场子,人群逐渐散去,给说书人帮忙的好事者,缩着头,边接过刘秃子给我几块钱的好处费边咽着吐沫说,“老刘,你看,这干什么都不易啊!”
接着随后的几天里,人们茶余饭后还是谈论着这场乡村演出,蹲墙角的老人们还诅咒那些听书不给钱的人,并期盼着下一个说书人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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