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nrietta Harris

夜里不睡的人，白天多多少少总有什么逃避掩饰的吧。白昼解不开的结，黑夜慢慢耗。

——雷蒙德·卡佛

因工作需与国内同步，我习惯了晚睡。万籁俱寂之时，任何一点细微的响动都变得无比清晰。

前夜事毕，正打算休息，忽听得门外走廊传来人声低语。看看时间，已过凌晨三点，邻居中也有像我一般的夜猫子么？揣测间，不经意想起不久前在附近central park发生的抛尸案，心下便有了几分警觉。

蹑手蹑脚走到门口，听到那咕哝声因逐渐远离而变得含混不清。透过猫眼朝外望去，不见人影，大约已经离开了。我松了口气，正准备转身回到客厅，低语声却逐渐清晰起来。我屏住呼吸，不自觉地握紧拳头，死死盯住猫眼，看到一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走廊的转角。

Henrietta Harris

是个介于中年和老年之间的白人男性，个子很高，腆着不小的肚皮，身着T恤和短裤，脑袋半垂着，肩膀似乎快要承受不住这颗头颅的重量。他一边慢慢走路，一边急切地背诵着向上帝祷告的话语，急迫的语速与迟缓的脚步形成鲜明对比，异常诡异。

我禁不住后退两步，离开了猫眼。心脏砰砰跳着，静待那个诡异的男人离开，然后后知后觉地想起那似乎是这层楼的新住客。某次在电梯里相遇，没打招呼，彼此保持着陌生人间应有的距离。彼时看起来，他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寻常一员，若非熬夜晚睡，如何会发现他掩藏于普通人面目下的另一面。

Henrietta Harris

这简直就似希区柯克恐怖电影里的画面一般。在接下去的镜头里，那个男人应该在接近门前时猛然抬头，用那双灰蓝而涣散的眼瞳直直盯住猫眼，令人不寒而栗…… 好在这个戏剧化的场景并未发生。他只是一径沉醉在自己与上帝的世界里，在深夜的走廊里徘徊。

我从未如此深刻地意识到，白昼和黑夜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几个小时过后，天色将明，这个男人会把所有的狂躁、抑郁和不安掩藏在黑夜的面孔下，于日出之前恢复成为一个沉默寡言的普通人。

而我，不过是多了一个关于别人的秘密，和一个平淡生活里的小小插曲。

（图：Henrietta Harri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