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决定在今天的宁波设立州治时,取境内“四明山”的“明”字,称其为明州。史载公元752年,日本孝谦天皇时曾派三艘遣唐使船驶抵明州港,开启了明州港对外开放的历史。但明州在唐代还不是政府指定的口岸,所以大唐文献只有关于广州和安南的市舶使的记载。不过,明州作为口岸有着良好的自然条件,余姚江、奉化江、甬江,三江在明州府城并流,由此东流入海。

从考古发掘情况看:余姚江人居历史最为久远,余姚江船舶历史也最为久远。在余姚“河姆渡”新石器遗址,人们不仅发掘出了6000多年前,人类种植水稻的历史线索,而且还发现了7只木桨和一个陶制的独木小船。站在“河姆渡”古渡口,我不禁遥想6000多年前的这些栽培水稻的先驱,是否会划着独木小船顺江而下,不出20公里,就可到达余姚江就与奉化江合流而成的涌江。涌江实际上是短短的一段近海江口,海水涨潮时,江潮回涌,故谓涌江。载着先民的独木小船,再向东漂几公里,就到东海了。河姆渡的人很可是最早通过江河亲近大海的华夏先民。

明州三江通海,为这方水土提供了向海洋发展的一切可能。宁波的鄞州区,早在古代就是备受关注天朝关注的地区。秦一统天下后,以三江口为天然界线,划分出鄞、鄮、句章三县(为会稽郡所辖)。唐武德四年(公元621年),把鄞县、鄮县、句章三县设为鄞州。不久后,又废鄞州。开元二十六年(公元738年),设明州。长庆元年(公元821年),明州州治迁到了三江口,与今天宁波城的中心区鄞州区完全重合。大宋被迫南迁,于南宋庆元元年(1195年),升明州为庆元府,府治仍设在老鄞县(即三江口)。

至少从隋代开始,京杭大运河开凿后,三江口即形成了北可直通长安,东与大海相通的江海连运的优势,明州在海洋贸易上先行一步也顺理成章。史载,唐贞元廿一年(公元805年)九月,来浙江天台山学佛的日僧最澄(公元767-822年),经明州回国时,除带走大量经文外,还带了浙东茶树和茶籽。这是中国茶输出海外的最早记载,最澄也因此成为海上茶路与禅茶东传的开创者。2006年起,宁波连续几年召开“海上茶路国际论坛”,2009年我在宁波考察时,古明州三江口码头遗址,已建起立有“海上茶路启航地”纪念碑的江边公园。

南宋《宝庆四明志》是现存最早最完整的古代“图志”(唐代的图志,传至后世,已是有志无图了)。此图志共21卷,有16幅地图,《鄞县县境图》是其中的一幅。宋代刻印技术很高,令此图保持了线条匀称、注记清晰、套框精确的特色。图中不仅得可以清楚地看到宋代东方大港明州的三条江:余姚江、奉化江、甬江和城市的面貌;特别值得一提出的是图中央府城中,可清楚地看到“市舶務”的标注,这是宋代地图中唯一标注出古代“口岸”机构的地图,因唐代此类地图不存,所以,完全这以说《鄞县县境图》是中国古代“口岸”第一图。史载,为了便于管理明州海上贸易事宜,安置好进出口货物,南宋宝庆三年(1227年),知州胡榘捐款重建了市舶務和市舶库。这一年,刚好胡榘主持编修的《宝庆四明志》刊印,不知图中突出标注“市舶務”与胡榘的重视有没有关系。

唐时明州已是与高丽与日本贸易的重要港口。宋神宗熙宁七年(1074年)前,高丽使者皆由山东登州(蓬莱)登陆,再由陆路到都城开封“朝贡”,即“朝贡东路”。宋元丰三年(1080年)宋帝下诏,把去日本、高丽的始发港定为明州,从制度上保证了明州成为对日本和高丽的最重要贸易港口。当时从日本、高丽来的朝贡使,皆在此登陆,再转杭州经运河到开封,即“朝贡南路”。当年宋廷在密州和明州都建有高丽使行馆,供每年来宋贸易使者之用。高丽密州行馆,早已不在了。幸运的是1999年宁波市在对市中心的月湖进行改造时,发现了高丽明州行馆遗址。此馆为北宋政和七年(1117年),明州太守楼异奉宋徽宗旨意,在明州设置的“高丽司”,管理与高丽国往来的有关政务,并在月湖东岸“菊花洲”上,创建了当时的国家级迎宾馆——高丽使行馆。

月湖开凿于唐贞观年间,宋时已是明州著名风景区。宋廷南移后,在这里广筑亭台楼阁,遍植四时花树,形成月湖上十洲胜景。前来朝贡的高丽客商,能在明州最繁华最优美的地方建一个行馆,其贸易地位显然不一般。1130年,金兵入侵,火烧明州城,仅用了十三年的高丽使馆荡为灰尘,只留下一点房屋基址。如今复建的这个遗址馆“明州与高丽朝交往史陈列馆”,所依托的建筑是月湖东岸原宝奎庙。

宝奎庙是唯一与当年的高丽使馆有着间接联系的文物建筑了。它在原址上挖掘建造,风格依旧。宝奎庙是由史浩的宝奎阁演变而来的,“宝奎”,指的是皇帝的御书。当时史浩是历经高宗、孝宗、光宗的三朝元老,这三位皇帝都赐以亲笔御书。而皇帝的御书称为“奎文”、“奎帝”、“奎墨”等,史浩为了保存这些御书,就建筑了一所颇有气魄的阁楼,称宝奎阁,后称宝奎庙。

这个陈列馆不收门票,展示的内容也不多,主要是开辟高丽与明州海上贸易航路的一些人物和历史事件的图片。明州厅里展示了宣和五年,路允迪,傅墨卿率领明州打造的巨型“神舟”船队启航出使高丽国的场景。这是宋朝和高丽官方交往史中规模最大的一次航海活动。高丽厅里展有一艘元代商贸航船模型,它是韩国驻上海使馆赠送的。其原型就是当年宁波所造的海上商贸航船。

宁波不仅发掘出了高丽使行馆,还在“三江口”奉化江内侧发掘出有条石砌造的古码头,从出土的“熙宁元宝”、“元丰通宝”、“大观通宝”、“绍兴通宝”等钱币,专家据此推断,此码头当兴建于南宋。在古码头附近,还出土一艘宋代尖头、尖底、方尾,残长9.3米的三桅外海船,为研究宋代海上交通提供了重要实证。

据考,当时大宋向高丽输出的商品主要有:绫绢、锦罗、白绢、金银器、礼服、瓷器、玉器、马匹、鞍具、玳瑁、药材、茶、酒、书籍、乐器、蜡烛、钱币、孔雀、鹦鹉等;还有香药、沉香、犀角、象牙等南亚西亚的特产。高丽对大宋输出的商品大约有:金、银、铜、人参、茯苓、松子、毛皮类、黄漆、硫磺、绫罗、苎布、麻布、马匹、鞍具、袍、褥、香油、文席、扇子等。由于文人的喜爱高丽折扇,所以,在宋代的诗词中留下了许多咏扇诗词。连苏轼也留下了“高丽白松扇,展之广尺余,合之止两指”的赞美之词。

明州改称宁波,是明朝的事。明洪武十四年(公元1381年),大明夺得南部江山后,改明州府为宁波府。宁波取的是“海定则波宁”之意,没想到自从叫了“宁波”之后,这个热闹的东方大港真的“宁静”下来——大明开始“海禁”。清道光二十一年(1841年),宁波被英军所占,次年依《南京条约》这里被辟为“五口通商”口岸之一。

作为“五口通商”口岸的宁波是什么样子。此间一幅流传下来的《宁郡地舆图》,可以请我们看到当时这个口岸的基本模样。

《宁郡地舆图》现存美国国会图书馆,至今未发现复本,它是唯一面世的实物。此图顶部墨书图名《宁郡地舆图》,图的右下角有后世用铅笔写着的“1820”等字样,可能是最初收藏者考证的绘图时间。因为《宁郡地舆图》之“宁”字,未避道光皇帝的讳,应在道光(1821年-1850年)之前。

但也有专家认为这个楷体的“宁”字,为繁体正字“寜”之异体字,已是避讳了。道光时《南京条约》的江宁之“宁”,写法与《宁郡地舆图》之“宁”同,这说明道光朝“宁”字避讳就是如此。咸丰年后,“宁”字之避讳,又改为以“甯”为准。《宁郡地舆图》未写为《“甯”郡地舆图》,亦可证明此图成于道光三十年前,至迟可能在咸丰三年前。

宁波当地方志专家根据本他们所熟悉的图面资讯,与《鄞县通志》的记载进行比对,判断绘图年代或于道光二十六年(1846)前后。《鄞县县志‧舆地志》载:“经历司署在府治柳巷南;旧在府堂东偏,圯后,移至西北一啚小校场东,道光二十二年(1840 )复毁,乃徙今地”,图中经历司署绘于小校场东;同样在柳巷南鼓楼左有司狱司署亦毁于道光间,二十六年裁,图中尚见。道光二十二年毁于兵燹,尚有提督公署、分巡宁绍台公署、府署;但二十五年(1845)分别于原址复建,图中均现;另在天封塔边的鲁班殿建于道光二十四年(1844),图中已见。但道光二十八年(1848)兴建于城南延庆寺右的文昌阁,图中未见;另有天后宫、滨江庙、江东庙、羊府庙、八图浦庙等等,也都是在咸丰元年(1851)至十年(1860)间,毁于兵燹;稍后在咸丰晚期或同治年间重建,图中俱现。因此,判断图绘年代或于道光二十六年(1846)前后。

此图四边未注四至,没有图例,但北方在上,这一点是明确的。它是迄今发现的最为详尽的宁波城厢地图,将城厢内的水陆交通要道都作了交代。虽然是晚清,但此图绘制手法仍有山水画的中国风格,又以散点透视法立体地描绘了主要建筑的外观形式。但在空间距离比例和街巷河道走向上,远远没有达到近代地理学所要求的基本精确度。但此图以立面形象详细绘制了城内街巷、河渠、湖塘、桥梁、官署、寺庙、塔楼等建筑标物,且使用不同颜色区别不同功能与种类,特别是对城内的重要地名与建筑做了详细的注记,成为此图的一大特色也是最宝贵的品质。此图的右侧(宁波城东)未标示码头,但画出的浮桥、江岸边城墙的各建筑,以及江面上大小船只,充分表现出了宁波的港口形象。可能在同年代,除尘了北京都图或没有超过此图的城厢图了。在宁波城市历史研究中,它与《鄞县县境图》的史料价值都是无可替代的。

宁波,从“朝贡南路”始发港,到“五口通商”口岸,海风吹过了一千年。

《宁郡地舆图》(约1846年绘制)

南宋《宝庆四明志》中的《鄞县县境图》

宁波高丽使馆

宁波河姆渡古渡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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