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咨询室的门即将关上那一刻,一个娇小而瘦弱的背影停下脚步,她转过头看着门缝里的我,脸上像是写满了抱歉。她用唇语轻轻说了句话,但她的声音很小很小,或者甚至根本没有发出声音。我虽然听不见,但却清楚地知道那句话是什么。

我向她点点头示意,微笑着目送她离去。

一场险些的意外

一切还要从前一天晚上说起。夜晚九点,我刚洗完澡,打开电脑准备写稿时,手机里急迫地响了起来。我的心就像突然发生故障的云霄飞车那样,被卡在半空中。

学校的主任说,当天放学后,我的学生阿克因为不明原因情绪失控,趴在四楼教室外的阳台护栏上,大吼着要跳楼。在场的同学见状全都吓坏了,有些人试着安抚他,有些人赶紧去通报老师,有些则是帮忙维持现场的秩序、提醒大家不要吵闹。

当时正值放学,他的举动引来其他班级的注意,教室门口围满好奇观看的同学。班上同学无不绷紧神经,生怕发生什么意外。

“明天早上你先找他来辅导室谈谈,晚一点他的父母亲也会来,你再跟他的父母亲讨论他的情形。”看着主任传来的信息,我本来已经进入休眠状态的脑袋又开始转个不停。

“这不用你说!”

隔天一早,阿克的父母亲依约到校。谈话过程中,阿克的母亲几乎一直是低头默默听着,几次发言都是因为丈夫到一旁接电话才有机会开口,而且不管话说没说完,只要丈夫回到座位上,她就会立刻闭上嘴巴,简直像个自动开关似地。只有一次,丈夫话说到一半,她像想到什么一样突然开口,但是说不到几个字,丈夫大声喝斥道:“你懂什么?”她便再次陷入沉默。

“爸爸你好,跟阿克谈话过程中,我发现这段时间他的确情绪比较低落……”

“低落?家里让他缺过什么吗?我让他吃好穿好、用最好的手机,也不用担心学费,还有什么好低落的?”我才说不到几个字,父亲就大声响应:“一定是日子过太爽,才有力气想一些有的没的。”

“他在家里会跟你们聊……”我想了解一下他们的家庭氛围与亲子互动。

“这不用你说!你是不是要说我没有陪孩子聊天?这你放心,每天晚上我都叫他到我旁边坐好,叫他不要把我当成父亲,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父亲的语气充满了自信。

“哦?那他都跟你说了什么?”我看到一旁的妈妈明显皱了下眉头,于是好奇地问。

“他都不说话。”

“啊?什么?”

“啧,很难懂吗?他都不讲话,就代表他的生活根本没遇到什么问题,有问题,他就会说了啊。”父亲好像有些失去耐心,觉得我净问些不着边际的问题。

接下来的半小时也是如此,都是阿克的父亲发言,旁人毫无插嘴的余地。即使是他提出问题,也是我没说几句就会被他否决或打断。有几次,我试图向他请教阿克与家人的互动,他一再强调家里一切正常,还说他是很懂孩子的父亲,所以孩子不会有什么情绪问题。

一道无形的“圣旨”

即使只与他们见这么一次面,我多多少少也观察到了阿克家的互动模式与家庭规则。(注:家庭规则(family rules)的主要目的,在于维持家庭系统内部的秩序与平衡。每个家庭多少都有自己的规则,它可能是明确具体的规则,例如规定孩子几点前要回家,或饭后怎么轮流洗碗;也可能是隐而未说的潜规则,像是饭菜上桌时,晚辈不能先于长辈夹菜,或孩子不能说出违背父母期待的真心话,家人间报喜不报忧,儿子比女儿获得更多资源与关爱等。)

尽管阿克的父亲自称很民主,但我彷佛能感受到这个孩子与妈妈的苦闷与委屈。因为父亲的声音犹如不可违逆的圣旨,一旦他开口,其他人只得保持缄默,以免惹来“杀身之祸”。除此之外,这个家里的声音还必须与父亲的价值观一致,否则就会被视为多余的杂音。

隐而未说的潜规则

“家”是人来到世界上的第一个学习场所,而父母亲当然是孩子生命中最初且最重要的学习楷模;父母亲之间彼此的互动、期待,以及价值观形成了这个家庭的规则。如果是更多人一起生活的大家庭,规则可能就更多、更复杂。

有些家庭规则可能是明确而具体的,但更多时候,它是以非语言的形式存在于家庭成员之间,这些规则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却可能不容许被质疑、被挑战。

举例来说,一对回避情绪的父母亲,可能会在电视节目上演感人桥段时突然转到其他频道;在孩子难过流泪时对他们说:“哭也没办法解决问题”;当他们自己情绪低落时,他们会告诉孩子自己没事,或用生气的方式来宣泄情绪;当孩子开心宣布自己考得很好时,他们回答孩子:“不可以太高兴,小心乐极生悲。”虽然他们从来没有直接告诉孩子“不能表达情绪”,但一举一动却都在告诉孩子:“在这个家里,不允许表达情绪。”

孩子在无形中学到了这个规则,长大之后也会无意识地将其带入自己的家庭里,继续养出另一批无法表达情绪的孩子。

“懂得配合”的孩子

阿克父母亲之间的互动,让我想起了另一件事。

在与阿克谈心的过程中,我发现他身上有一种“相当配合”的特质——不管我说什么、问什么,他都会延续着这个话题响应,丝毫不跳题。或许对师长而言,这孩子很听话也很配合,但我却觉得这对一个青少年而言,好像少了一点什么。

事实上,阿克这种别人发球他就努力接球的模式,也反映在人际关系上——不管喜不喜欢、愿不愿意,只要别人开口,他就会尽力去完成。于是,我开始试着把话题的发球权还给他,每次谈话开始时,我就问他:“今天你想谈什么?”“今天你想做什么?”让他有机会为自己想要的事情发声,而不是让他配合我。

结果,这样的模式果然让他很不习惯:“老师,聊什么都可以,你决定就好啦。”“我不知道……”

我带着他去觉察自己这种“习惯配合别人、难以自己做决定”的模式,他才恍然大悟:“对啊,我好像真的是这样。”并且有点担心地问:“老师,我这样是错的吗?这样是不是很糟糕?”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在于“对/错”、“糟糕/不糟糕”这种绝对的二选一之中。因为这样的模式在大部分的人际关系中,的确能为他博取“好孩子”、“好朋友”的正面肯定,但如此全盘接受的个性,也会让他习惯性地压抑自己,否认自己的需求,接着就会越来越郁闷,甚至觉得自己没有价值。而这样的忧郁、自卑,正是阿克的问题核心所在。

一开始我很纳闷阿克这样的模式是从哪里学来的,但在与他的父母亲谈话后,我心里有了底。

下课铃声响起,阿克的父亲站了起来,意味深长地说:“如果这样就叫做心理咨询,那我肯定也是个厉害的心理咨询师。”他说完话后,大笑两声径自转身离去。阿克的妈妈站在原地,似乎觉得很尴尬,但除了频频点头致意外,也不敢多说些什么。

送他们离开咨询室后,她再次转过头来,充满歉意地看着我,微微鞠躬。我也点点头,向她道别。

我想,阿克的母亲应该很清楚阿克的负面情绪从何而来,因为这样的苦,她肯定也吃了不少。(摘自《别让负面情绪绑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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