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单位门口有一个要饭的。其实说他是要饭的不准确,因为谁也没见他向人要过吃的,更没有要过钱。他个子不高,穿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一头杂草似的乱蓬蓬的头发。他虽然不要饭,可我们都叫他要饭的。

办公室里的时间是充裕的,也是很难打发的,这个要饭的经常成为我们的话题。一枝花小李说,你们猜猜这个要饭的多大岁数?老王说,四五十岁吧。小刘说,到不了,也就三十多岁。争论到最后,也没得出个结论,因为大家谁也没正眼看过那个要饭的,他在我们眼中只是一个和我们无关的东西。

我们单位的大门是去年新修的,高大豪华的大理石墙体,银光闪闪的自动伸缩门,还有威武的保安站岗,显得很有气派。那个要饭的总在大门口附近转悠,探头探脑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仿佛一只欲进五星级大饭店乞食的狗。

那天在食堂吃饭,一枝花小李把肥肉一块块挑出来扔到垃圾桶里,老王皱着眉惋惜地说,多糟蹋东西呀,给门口那个要饭的还喊你一声大姐谢谢你呐。一枝花柳眉一竖,谁稀罕他喊大姐!你要心疼他把你的饭给他去呀。

天气越来越冷了,一枝花已经穿上了那件时髦的皮大衣。那个要饭的还是那身破烂衣服,经常看见他瑟瑟发抖地蜷缩在一个角落里。上下班的人们从他身边有说有笑地漫步而过,已经熟视无睹了。

终于有一天,我们来上班时,大门口的保安平静的告诉我们,那个要饭的昨天夜里死了,警察已经把尸体拉走了。于是我们又有了新话题,一上班就热烈讨论起来:这个要饭的究竟是冻死的?还是饿死的?或者是病死的?大家七嘴八舌,莫衷一是,最后当然还是没有结论。

要饭的死亡原因没探讨出个结果,大家的兴致似乎不高了,办公室里的气氛沉闷了下来。老王突然“哎呀”了一声,把大家吓了一跳。我们一起看着他,一枝花说,刚死了人,你这一惊一乍的,成心吓唬我们是吧?老王凑近一枝花面色凝重地说,你知道这两天下班我为什么总走在你后面吗?一枝花摇头说,不知道。小刘起哄说,这还不知道,老王欣赏风摆杨柳呐。一枝花走起路来确实像风摆杨柳一样。老王呵斥小刘,别胡说!我这说正事呐。

老王神秘兮兮地小声说,我发现这几天那个要饭的只要看见小李,就不错眼珠的盯着她…。老王还没说完,小刘就笑着说,这有什么奇怪的,可见咱们“局花”的魅力非比寻常,把一个要饭的都迷倒了。一枝花娇嗔道,去,讨厌!老王背对一枝花,朝大家努了努嘴,我们知道他要捉弄一枝花,就谁也不说话了。老王转过身对一枝花说,小李呀,他一个要饭的看着你漂亮那是白眼馋,可他要是变成了鬼,说不定夜里就去找你了。

一枝花胆子很小,平常聊天如果谁讲了个吓人的鬼故事,大白天的她都不敢一个人待在办公室里。没想到这次一枝花不仅没害怕,反而轻松一笑说,他一个要饭的,就是变成了鬼我也不害怕。

如同在一潭死水中抛下一块小石头激起的微澜 ,“要饭的事件”我们很快便忘记了。

日子一天天地过着,让我们关心的新话题层出不穷:局长要调走了,××和×××正在竞争局长的位子;机构精简要砍掉几个处室,相关人员可能要下放到下边单位去;有夫之妇××和××关系暧昧,正在闹离婚…。

那天一上班,小刘故作神秘地说,你们知道那个要饭的是谁吗?我们愣了一会,才从纷乱的记忆中把那个委琐的形象搜索了出来。老王对小刘说,你别卖关子了,痛快说那个要饭的到底是谁吧。

小刘还是故意沉吟了一会,看我们都有点不耐烦了才说,我一个公安局的哥们告诉我,那个要饭的就是咱们老局长那个傻儿子!

我们都吃了一惊。老局长前几年退休后,听说那个后娶的年轻老婆和他离了婚,后来他又得了老年痴呆症,再后来怎么样就谁也不知道了。至于那个傻儿子,老局长在位时经常把他带到单位来,我们对他都亲热着呢,尤其是一枝花,像对一个尊贵的少爷似的服侍他。老局长好像有意让一枝花做他的儿媳妇,老王也从中撮合过,一枝花也没表示不同意。这事拖了一段时间,老局长退休后,便不了了之了。

喧嚣的办公室里静默了,人人都呆坐在那里,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弥漫开来,我们每个人心中那曾经柔软的地方好像都被一根针轻轻刺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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