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我沿袭了你的姓氏

是你的一脉相承

用着你起的名字以长度做单位纵向生长

也以年龄做单位横向发展

从乳名到学名

从户口簿到点名册

——

名字里有刺玫瑰的香也有也刺玫瑰的刺

堪称我是你的杰作

我接受了你给的五官

脾气秉性顺道

复制你的缺点做我的护身符

也把你的优点照抄一遍

六指是你给的

一双单眼皮是你给的

雀斑是我自己的

我的故事人手一册

我的梦与你和母亲合著

——

我走上歧路和你无关

我被生活挟持不是你的错

心里的暗杀

阳光下的阴影

我背上的刺青也是

根深蒂固的忧伤

以及我的外强中干除外

小村成了一个留守的词

这个小村

用方圆不足三里计算

从这里到县城

七十公里还带一个拐弯

中间隔着镇子还有十来个有名有姓的村庄

好久没有人丈量这段路了

有去无回的脚印很浅

——

北方的冬天

有三个月的重孝期

守孝的都是一些走不脱的名词

原始的安身立命之所

三年之间寂寥成戏里的深宅大院

炊烟隔三差五

偶尔的犬吠惊起一群斗胆的乌鸦

——

后生的春秋大梦筑在比省城还远的城

土埋半截的人就近的在镇上县城搭灶铺床

将十亩薄田过户他人名下，手打的江山易主

发誓十指不再与泥土锄头有染

最多能用回忆回一趟老家

——

村里的人口和寂寥用加减混合运算

一出空城计公演

虚拟的观众在另一个一模一样的村落

小村，成了一个留守的词

这样的词语十里一个

夏

七月被一个热字揪住不放

当窗理云鬓的风失踪

只有太阳天天对镜贴花黄

雨去了彩云之南

——

夏季的事物大抵顺道

专程的只是个案

一缕东风抵达我的故乡已经筋疲力尽

一场雨落到屋顶还没淋湿瓦片

——

七月草地上的绿有些生锈

只有车前子是不锈钢

篱笆墙里的风景已经看旧

几朵明日黄花闭门谢客

——

七月有一些无精打采的词

一只老黄狗可以用上

最先使用的不是一尺高的玉米

不是小暑

五月

五月的刘海儿不齐

适合诗人审美

二十四节气不用抓阄

按继位法谁排在第一，谁排在第几

立夏给种子下达的圣旨落在民间

一部分玉米被土地回收

在仓里守着母语的被人间烟火征用

——

晒幸福的是山坡上的野花

直来直去的田埂比五月的诗厚道

风的名声在外

当春雷鸣锣开道的时候

又一场雨中风

今夜有雨

黑，没有异议

除了路灯

一箩到底的黑

允许窸窣的声音隐于灯影

允许风的衣袖轻舞

——

包拯眉间的记号

黑奴面部星星点点的雀斑

这些凭空的想象

今晚没有

傍晚的那场雨还有记载

大大小小的三声响雷也有案底

此时和彼时没出五伏

可以用一个词

可以造雷同的句子

五月，六月

五月的作品重复着写

以草为例

是正文里承上启下的自然段

田里的伏笔太多

水稻一池池，玉米一垄垄

亮点是池里的浊水和牛拉的旧犁

——

五月有一些应付不了的题目

就像夏锄

就像带土移栽

像雷和闪电

像能和格桑花在一首诗里邂逅

——

五月不酗酒

酩酊的只是高人一等的树木

风是风流的风

喜欢对自己看对眼的名词下手

雨集体到天空的对面采风

走的是下坡路

——

六月善于仿写

现成的素材是五月放弃不要的

文章刚写个开头

就被一场低温打乱了思路

提纲里没有这段

北方的天气从不按常规出牌

——

六月应该加进自己的语言

把芒种提前

用一场花事过度

大地作为原创

始终坚持自己的流派

不用水土流失造句

——

从昨天或前天开始

游牧的象形字都变成了草包

一些徒有白云的长相

六月想用温柔勾搭几只蝴蝶

不得不先弄出一片花海做诱饵

五月，有一堆忧伤的字眼儿

五月、有一堆忧伤的字眼儿

有的积劳成疾

有的堕入红尘

梨花带雨的形容词出面

一部分褪去了初衷，一部分斑驳成殇

绿色的名词有被一场雨淋过的痕迹

拈几枚放在纸上

月光抱着思念，风敲着木鱼

故乡拖家带口，跻身五月的诗行

——

五月有一些话不好说

用一些抽象的词语口头造句

一不小心误伤了走进梦里的故人

时间标着各种原谅

站在五月的田间地头儿

和汨罗江、屈原、离骚隔得太远

与母亲种的香草有地图上找不到的距离

用一本翻烂的线装书悼念前者

手写的仿宋字泛黄

把山坡上的牛羊赶上天空

还有几只流落民间

写给春天的一封信

春天老友

你好

好久不见，想念绿了又黄

直到白色占领一个季节

——

我还是老样子，只是又长了一岁

不要问白发贵庚？皱纹几何？

——

你走后

夏天来了

墙上那幅画就是它的红唇

你所属的玫瑰都开了

我烘干了那么多

等着你回来时泡水

——

九月的风给夏送来一件黄色的袈裟

它去世外修行了

秋天登基，它有皇家的血统

你知道皇马褂吧

或许对秋不太熟悉，庄户人对它颇有微词

——

冬是你的另一个邻居

它先天的洁癖你是知道的

它的冷酷你也见识过

我就不一一赘述了

啰嗦，是我的老毛病

习惯了提起笔就犯

——

你在他乡还好吗

我在地图上找你的踪迹

看到你此时还在长江以南

什么时候回来？

是搭船，骑马还是乘风

——

大地想你了，山坡想你了

小河没说

我也想你了

想坐在你里再写几首绿色的诗

里面夹朵三月的桃花

——

好了、我就说到这儿吧

反正不多时日我们就相见了

——

此致

去年那个写过你的人

五月，有一些词语转正

风把天空擦得锃亮

太阳不需要补妆

打太极的云，白衣白裤

五月不能赶在蒲公英白头之前卸任

——

山坡上的杜鹃携着几首现代诗

所有绿都被举出

燕子带着家眷回北方省亲

桃花夜里东窗事发

春天篇幅太长

第一个章节疑似跑题

土地翻出表意

田野里的分行有牛和犁工整的笔迹

——

五月，有一些词转正

去年留守的句子被几阙词分别看上

有几枚名词故意落在日后

一枚换掉四月的题目

一枚被庄户人下种的日子分取

【作者简介】李舒兰——一个和诗歌相见恨晚的人。网名（当真，卡门），六十年代出生在松花江北岸的一个小山村。偶有诗歌在刊物上发表，大部分作品散见于网络。一千个诗者，有一千种诗观。我坚持我自己的，尽管和最好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