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说,“对酒逢花不饮,待何时?”酒与花的意象,像驻留在文人血脉里亘古的基因。

中国是世界上最早酿酒的国家之一,“礼以酒成,酒以器盛”的历史脚步造就了无酒不成礼的民族,也催生了各种酒器的诞生。

其中温酒器,源于中国古代独有的饮酒习俗。从传留至今的文化作品中,我们并不少见。像三国里关羽“温酒斩华雄”,亦或是红楼梦里的“温黄酒以佐蟹”,更或者白居易诗里所言,“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古人喜吃热酒,并不是说将酒置于炉上煮得“咕嘟咕嘟”冒了泡时再喝,而是使用专门温酒的器皿将酒温热:将温碗里盛上热水,再将注壶或执壶放入碗中,慢慢地温存,以致在世界的光怪陆离里似闻得了一丝岁月静好的气息。(这一形象较早见于五代顾闳中所绘《韩熙载夜宴图》中)

在首都博物馆“美·好·中华”展的展品中,我又嗅到了这样的气息。

北宋耀州窑青釉瓜棱注壶、莲花温碗。

这件宋代青瓷与注壶莲花结合的温酒器,让人清明而无限遐思。

据史料记载,酒注至少始于晚唐,盛行于唐中期至宋代,是由魏晋南北朝以来流行的鸡头壶或盘口壶演变而来,其形状似今日之酒壶,有喙,有柄,即能盛酒,又可注酒于酒杯中。

到宋元两代,酒注更为流行,并且还给酒注配备了温碗,这种酒注常被称为“注壶”。正如今天带大家看到的这件展品,由装酒的注壶与温酒的温碗组成。

从纪年墓出土的实物看,成套的注壶、注碗多为北宋遗物。北宋单色釉瓷器与充满无限意味的酒器结合,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文学美感。

陈寅恪先生曾言:中国文化“造极于赵宋之世”。

不得不承认,古代美学,到宋代达到最高。宋朝人用墨画画、烧单色釉瓷器。宋代这些青、白、黑、褐等单色釉瓷器的背后,是“极简”的审美韵味。而在这极简的背后,是中国人对于审美所完成由繁到简、由实到虚,由有色到无色的的革命。

从无中看到有,从墨中看到多彩,从枯看到荣,从空白看到无限可能,这是属于宋的无色之色。烧坏了的冰裂纹,经历时间后,成为开片,宋人用不同的火温去烧出开片,本来是败笔,却又变成美。

正如这套耀州窑温酒具,于釉色青中泛灰,釉面布满细碎的开片纹,有一种无为的清谈之美。

不同于宋代汝窑的如雷贯耳,这套瓷器诞生于北宋的耀州窑。耀州窑,堪称北宋北方的青瓷翘楚。窑址位于陕西省铜川市黄堡镇,旧称同官,宋代时属耀州,故名“耀州窑”。属于六大窑系,始于唐代,北宋末为鼎盛期,终于民国。

于神宗元丰(1078-1085)至徽宗崇宁(1102-1106)的三十来年间,曾为朝廷烧制贡瓷。其不凡的制瓷技巧和洒脱活泼的风格对当时各地窑场产生了很大影响,宛若烂漫稚童,将宋代美学的一个“纯”字贯彻到底,由此形成了一个自北而南的范围广阔的耀州窑系。

这套温酒器高约25厘米,注壶壶身为16瓣瓜棱形,壶盖为狮形纽,温碗做16瓣莲瓣式,足壁有镂空花纹。于外形上,亦有可言说。

“16”这一数字,在古时寓意深远,其囊括了北斗七星、南斗六星和福禄寿三星的“十六”福运,可称之为大吉。壶身瓜棱形,是指瓷器表面凹凸错落,宛若瓜棱;壶盖之上狮形钮,亦有镇压四方之意。温碗处以16瓣莲瓣莲花为式,持酒逢花,韵味无极。

回顾中国的历史长河,看过唐三彩器,再来看宋的单色釉瓷,会感受到强烈的写实与抽象、繁华与淡远。宋代的艺术追求,褪去了汉唐的大开大合,于平淡处轻弹契合,文人们所追求的“温润如玉”则更显突出。

想象自己持注壶,携温碗,体会“温酒浇枯肠,戢戢生小诗”的畅意。

持杯月下花前醉,休问荣枯事,此欢能有几人知,对酒逢花不饮,待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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