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品第33号挂在旋转台上,进入视线。色彩华丽的《阿尔及尔的女人》——毕加索二战后的杰作——瞬间将觅到新主人。

时间是1997年,2000宾客聚集在佳士得拍卖行的曼哈顿拍卖场。甘茨夫妇维克多和莎莉的藏品──最举足轻重的现代艺术私人收藏之一,引来全场爆满。入场宾客手持竞价号牌。西装笔挺、配置有60条特设电话线路的拍卖助理围绕在他们四周。

“1600万,”拍卖师大声宣布,“1900万……2000万……2000万美元……2200万……2700万?2800万……”

当木槌击落,艺术品的世界已完全改变。一位按指示为神秘中东主顾举牌的伦敦商人,花3910万美元买下了40年前只卖7000美元的一幅油画。甘茨藏品拍卖会即使在当时也被视为是一个里程碑。它标志新时代的来临。这是美术品成为全球性商品、可与地产和股市相媲美的投资选择的新时代,至少对于那些高踞摇钱树顶端的名画是如此。

“突如其来地,随着甘茨收藏品拍卖,整个游戏以从未有过的方式起步了,”列文艺术集团的主管托德·列文说,该集团是一个立足于纽约的艺术顾问公司。“就好像是给市场打了一针激素。”

在那个结霜的十一月夜晚,佳士得的宾客中没有人知道的是,《阿尔及尔的女人》早已和拍卖会上其他许多油画一起被甘茨家族卖掉了。

图:乔·刘易斯今日作为英超足球热刺队的东主而为人熟知

在六个月前的一个秘密交易中,一个离岸公司——它的银行帐号控制在隐形亿万富翁外汇炒家乔·刘易斯手里——全部买下这批最有价值的艺术品。同一天,它又和佳士得签约拍卖它们,以甘茨收藏品的名义推出市场。

刘易斯玩的是1亿6千8百万美元的大赌,赌艺术市场已作好准备起飞,它最终将以多种方式本利兼收。

这次拍卖创下私人收藏品出售的最高纪录,拍卖会幕后的故事时至今日才能首次说出来。

它是从巴氏纸张中浮现出来的。内容超过11M的这批文档,由德国《南德意志报》获得并与新闻记者调查联盟、英国《卫报》、BBC等其他合作伙伴分享。

文档也许将最终埋葬佳士得如何从其他竞争对手拍卖行的鼻子底下抢得甘茨的委任状的流言。同时,它也堪称是大师班的教材,由世界上最成功的金融投机家示范艺术品对冲保值的财技。

刘易斯在餐饮业掘到自己的第一桶金,他15岁便离开学校,帮父亲打理生意。在销售有起色后,他于1979年避税移民巴哈马。正是从加勒比海国家那里,他把自己的百万家财通过财技变成了亿万身家。

1992年,他参与了乔治·索罗斯瞄准英镑对欧元汇率机制崩溃的传奇狙击行动,那一事件以“黑色星期三”为人熟知。索罗斯因从危机中牟利而被千夫所指,臭名远扬,而刘易斯据称从战利品中分得了更丰厚的一份而悄悄走开。

“我确实觉得,如果获得成功,对你成功的奖赏之一就是静静享受它。”他有一次接受采访时告诉记者,“被登上了报纸头版就享受不到这福分了。”

这个男人也许为人低调,但他的投资绝不低调。他出资好莱坞星球连锁餐厅,近年更买下伦敦托德纳姆热刺足球俱乐部,成为其东主而广为人知。在苏格兰,人们记得他曾注资4千万英镑给格拉斯哥的流浪足球俱乐部。

莫萨克冯赛卡律所泄露的文档大量提到刘易斯组建用来持有这些投资的离岸公司。它们中的许多是在巴哈马注册的阿维瓦控股公司的股东,该控股公司成立于1993年,用了一个大游艇系列品牌的名字来命名,该游艇被刘易斯用作浮动办公室兼画廊。

据说刘易斯花好几个月在船上,环游世界做生意。他把自己最珍视的收藏品带在身边,包含卢西安·佛洛伊德、古斯塔夫·克林特、保罗·塞尚及毕加索的作品。

走向拍卖之路

从事服装和珠宝生意的甘茨家族从第二次世界大战战后开始收藏艺术品。他们不但关注毕加索,也关注弗兰克·斯特拉、加斯帕·约翰斯、罗伯特·劳森伯格和伊娃·海瑟等所有抽象主义流派的先锋。他们花了50年时间和200万美元搜集了这些珍品。这对夫妇死后,遗产税降临,他们的儿女们决定卖掉装饰其童年时住居的画。

拍卖前的两周,有25000人排队进入佳士得,渴望在这些名画再度消失于私人收藏的密室前一睹为快。拍卖会本身成了高尚社交圈的一件大事。包括化妆品之王伦纳德·兰黛和威廉·H·盖茨(微软创办人比尔·盖茨之父)在内的名流也挤在人满为患的大厅里。

图:佳士得1997年拍卖会

早在投标人未进场之前,佳士得已经知道拍卖一定成功。这是因为在1997年5月,南太平洋小岛纽埃上的一家公司已经交付数百万美元买下了这批画。

辛斯百利国际公司1997年4月首次注册,1999年12月解散。很显然,它的问世仅仅是为了甘茨收藏品的拍卖。它的注册代理人正是莫萨克冯赛卡律所。

律所的职员充当辛斯百利的提名董事,作为在纸上控制该公司那个人的替身,那个人并不担任公司运作的真实职位。

据文档透露,控制辛斯百利之人的身分披露于1997年董事会议的备忘录里。在董事会上,此人被赋予了公司的银行帐号签名权。备忘录声明:“公司在纽约〔瑞士〕的共和国国家银行开设一个银行帐号……藉此解决方式授予约瑟夫·查尔斯·刘易斯代理权……开设并管理公司银行帐号。”

刘易斯没有回应有关求证的请求。

在其他文件中,有一份1997年5月2日发出的辛斯百利公司和史宾克父子拍卖行(伦敦一间拍卖行,几年前被佳士得收购,其后于2002年倒闭)双方之间的协议书。

协议书中,辛斯百利同意从史宾克购入超过100幅甘茨藏画,包括那三幅拍卖会上价格最高的毕加索作品。在第二份合同中,签署日期同样是1997年5月2日,辛斯百利同意把自己已购入的藏画摆进佳士得的拍卖会。合同陈述:“史宾克已售予货主、而货主已从史宾克处购入交易协议中确认的藏画……货主希望委托拍卖这些藏画,并同意为此目的立此合同。”

一项进一步的条款表明,辛斯百利的拥有者不得在当晚出价。

假如所有售出藏画的最终出价超过1亿6千8百万美元,该文件建议辛斯百利和史宾克平分超出得益。这次拍卖打破了以前所有私人收藏品拍卖的纪录,卖得2亿6百万美元。

看过文件的专家相信,史宾克扮演了从甘茨家族买入然后卖出给辛斯百利的经纪人角色。甘茨家族的代表拒绝对此置评。并无任何关于这一交易安排存在任何违法之处的指责。

为赢取重要委托,佳士得置身于与苏富士等对手的激烈竞争之中。事前这样的大笔金额购买提议也许有助于推动这一交易。

佳士得对事件不予置评。当然,该拍卖行认为当时已作了必要的披露,而且这件事已经过去,因为它发生在近20年前,是前任管理层和前任东主的事。

艺术市场革命

在高端艺术品市场,数百万美元的拍卖融资如今已是司空见惯寻常事。然而现在它通常采用不同的形式:如同典型的担保,一个独立团体签下买卖合约,然后把几幅最低价也找不到买家的画拿回家。

在1997年,这样的交易是前所未闻的,虽然它们并不犯法。

甘茨藏画目录简单写着:“佳士得对本次拍卖中的所有财产享有直接财务利益。”

在这次拍卖会之前发表于投资杂志《巴伦周刊》上的一篇报道指出:“事实上它的意思是,虽然佳士得不会明说,但你可以放心打赌,这家公司将要承受拍卖结果的潜在风险。”

图: 乔·刘易斯名下的英杰华豪华游艇停泊在伦敦的塔桥附近

事实上,似乎大部分的金融风险由辛斯百利担去了。而刘易斯则从交易的两头得利:外汇炒手当时是佳士得的单一最大股东。佳士得拍卖行现在已私有化,但那时它在伦敦交易所上市,刘易斯从1994年开始就通过一位伦敦梅菲区的经纪人购入佳士得股票。

在两年内,他的持股达到28.7%,略低于30%的界限,达此界限投资者必须提议整体收购。

1997年对于佳士得是大丰收的一年。和甘茨藏画同样,它囊括一系列重大拍卖委托,从竞争者的鼻子底下抢去了最好的蛋糕,把年拍卖收益约20亿美元的对手苏士比拍卖行甩在后面。

随着艺术品的价格上升,佳士得的股价也水涨船高。1998年2月,投资银行SBC华宝德威提仪私有化佳士得,组成了包括刘易斯在内的财团。SBC的说法是,佳士得私有化后可以在寻找支持者签约拍卖方面拥有更大的灵活性。

收购建议被以开价太低的理由拒绝了,但骚动吸引来了别的买家。1998年5月法国零售商弗朗索瓦.皮诺特买下了刘易斯的股份,估价2亿美元,跟着以低于每股400便士的价格抢购其余的股份。

刘易斯买下所持股份时只花了约1亿英镑,赚了一倍。

辛斯百利的隐匿老板出手利用其金融影响力帮助佳士得开拓了新业务,而在这过程中,他自己买入佳士得股份的公开投资也赚得盘满砵满。

他是否有把甘茨藏画中的某些名画拿回家中?不得而知。辛斯百利的合同将给人最深印象的毕加索画作列为最高价值的个人投资,但它们都找到了买家。

刘易斯最近告诉《财富》杂志记者:“做一个操盘手意味着你在十次中至少会犯三次错,而且那是很难的。”

在佳士得这一役,他似乎命中率更好。毕加索画自己年轻情妇玛丽埃的习作《梦境》,辛斯百利买入价是4500万美元,在甘茨拍卖会以4850万美元卖出。劳德花2500万美元拍得《穿衬衣的女人》──他后来把它遗赠给纽约的大都会美术馆。据文件上表明,这幅画辛斯百利买入价是2000万美元。它在拍卖目录上的标价是1500至2000万美元。

那一晚上最大的惊喜是《阿尔及尔的女人》,它在拍卖前是以1200万获取的。拍卖目录认为它可以卖到1000至1200万美元──它几乎卖到指引价的三倍。

这张杰作此后18年从公众视野中消失。据说,它保存在伦敦一位沙特阿拉伯的收藏家住宅中。去年五月,这幅油画重返佳士得,在一场很恰当地名之曰“展望往去 ”的拍卖会中,历史重演。

《阿尔及尔的女人》现在归属于另一位秘而不宣的买家,拍得价1亿6千万美元,刷新了拍卖会最昂贵艺术品纪录。由此确认——如果这也需要确认的话——最近的全球经济停滞对减缓超级富豪不屈不挠的崛起丝毫不起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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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Holly Watt 译者 lxdhk
来源:译言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