咪蒙写了一篇公号，说自己的儿子失学了，因为北京就学的压力远超她的想象。巧的是，就在前几天，我和我的好朋友谈到孩子上学的问题，谈到最后，我们俩都沉默了，觉得未来简直伸手不见五指。

我这个离有孩子还有相当一段距离的人，因为听身边人的讲述，早就对孩子上学这件事心存恐惧了，不但恐惧事，也恐惧人。

我的好朋友前两天刚刚亲身经历了幼儿园报名这一关，那只是他们小区附近的一个私立幼儿园，他们小区在城市近郊，私立幼儿园一个月收费将近3000元，算比较便宜的。

我让她提前一晚去排队，她说“不用吧”，后来我说，要不你买通一个幼儿园大门附近的住户，一发现有人排队就赶紧告诉你，她本来乐观地觉得8点开始报名7点到就可以了，被我说完以后她说：“我再问问吧。”

我这么说完全是为了稳妥，从我心里我也觉得，就那么一片住宅小区，能有多少今年适龄的孩子上幼儿园，然而早上6点半，她先生发了一条朋友圈，幼儿园门口已经人山人海了，我又一次傻了，从哪冒出来这么多孩子？

那一天有的家长没有报上名，在现场闹情绪，庆幸的是我朋友报上名了，因为她提前一晚去排的队。

上幼儿园的难，我已经目睹了很多年，虽然我真的不理解为什么。

公立幼儿园如果没有关系就不用想了，我是这么理解的，不然为什么身边进了公立幼儿园的人都说自己找关系了，难道不是划片对应的吗？

有一段时间我以为，钱可以解决问题。公立进不去，上私立就好了，无非贵一点。然而我朋友的经历亲身印证了，私立幼儿园并不是一个万无一失的退身步。

那就再多花点钱，上那种双语国际幼儿园如何？黄磊女儿多多那一口流利的英语也真是让人羡慕，据说3岁以前开始学习还能有母语思维，以后再学习就没有这种效果了。

那就花钱吧，我想我努力赚钱就好了，然而……

身边有朋友的朋友，孩子上的是贵族国际幼儿园，一年10万，父母咬牙交了10万却又遇到了新的问题。班里的小朋友们喜欢在生日时开趴体，邀请小朋友去家里共同庆祝，现在有专门的针对家中举办生日聚会进行场地布置的公司，布置一场怎么也得好几千，目标客户就是孩子。

然而朋友的朋友没办法为孩子举办这样的聚会，因为同班的小朋友家里都是住别墅的，有院子的，或者怎么也得有几百平米的大house，能放得开蛋糕、气球、玩具、花束、零食，朋友的朋友家就是一个小户型两居，布置完了场地人就可以出去了，所以孩子不能举办生日聚会。

你们交了一样的钱，但你们仍然不一样，孩子还不懂什么是阶级，但这种落差带来的痛苦他已经开始尝到了。

对于那些顺利入园的家长来说，煎熬基本属于刚刚开始。

我小时候对幼儿园老师没什么好印象，我们那个部队幼儿园，在我小的时候年轻女老师还不算多，有一部分是部队家属，老师们留给我的印象是不太有耐心，也不是很细心，然而，那个年代的老师，还能称之为老师。

听身边人讲现在的幼儿园老师，觉得简直像恶魔一样。

我有个同学，孩子在一家很有名的艺术类幼儿园上学，有一天看到她在朋友圈发陪孩子演出的照片，我开玩笑说你够拼的，一把年纪了还得上台蹦跶。那幼儿园的年会一年有两次，每次都是超豪华的舞台，她说，你是不知道，能让你上台都是老师看得起你。

怎么让老师看得起？当然要搞好关系。怎么搞好关系？当然要物质精神两手抓。我有个朋友，她孩子今年十几岁了，她女儿上幼儿园的时候，她为了跟老师搞好关系，连幼儿园的门卫都逢年过节的塞卡，我曾经严肃地批评过她：“风气都是你这样的人搞坏的，你让穷人家的孩子怎么活？”

然而说到底那是人家的自由，她是土豪，她想让女儿在所有老师甜蜜的笑脸中不受伤害的长大，她没有什么错，虽然我依然不赞同这样的做法。

说回我这个上台蹦跶的同学，她说幼儿园排舞台剧，老师分角色，其中有个小男孩最后的角色是一颗树，没有台词，没有动作，就是站在那，从头站到尾，后来孩子回去哭着找父母，说自己不想演一棵树，他爸妈连夜学做人，然后孩子成功从植物进化成人类。

同学说，老师对付你的方法真的太多了，因为孩子是在她手里，如果她对你的孩子不满，她会用各种方法诱导你的孩子犯错误，然后向你告状，批评你的孩子。她有一次中途去接自己的孩子，亲眼看到一个老师把一个几岁的孩子送出来，当着家长的面数落得孩子羞愧难当，让一个幼儿园的孩子可以羞愧难当，我真想知道这个老师到底说了什么。

凡是老师都有微信群，请务必在微信群里保持活跃，对老师说的任何一句话及时作出回复，与老师保持高度一致，适时适度地赞扬甚至表达崇拜，同时在与老师并不平等的关系里尽量掺杂一些超乎家长和老师的关系，近似私人友情的关系，这是“如何作为一个受幼儿园老师喜欢的家长”的情商基本修养。最重要的一点是，能随时解老师之危困，搞定钱、搞定材料、搞定场地，请问你能为幼儿园建设与教学做些什么？

有家长去投诉过园里的某个老师，换来的结果更为残忍，老师联合班里所有的孩子孤立了这个孩子，上课提问、做游戏、分组，永远像没有这个孩子一样。

我当时听到这里终于一句“我操”脱口而出。

就算你不是个幼儿园老师，

只是一个稍微有点良知的成年人，

你也不该这样对待一个几岁的孩子，

你他妈还是人吗？

这就是幼儿园老师，我听到的类似的事太多了，这只不过是我最近听到的内容而已。如果偶尔有人这么说，这也许是个别问题，如果许多家长都这么说，如果提起这个话题大家的口吻出奇的一致，是不是可以认为这是一个普遍现象。

孩子毕业以后，就要进入小学了，恭喜你，你要打的怪升级了，从幼儿园老师变成了小学老师。

我上的是师范类院校，但读的是非师范专业，我们老校区的宿舍对面是一个师范类学院，后来我才知道，这些人毕业后就是小学老师，这些入学分数比我们差很多，几乎差点就没考上大学的人，就是未来可能成为小学老师的人。呵呵。 

你有什么不服的？人家虽然差点没考上大学，也依然可以把你这个当年考上一本的人像三孙子一样数落来数落去，因为人家的身份是老师，你的身份是学生家长，不服？你不怕你孩子抑郁吗？

我朋友的同事们都很怕收到老师的信息，信息通常告诉你，你的孩子最近有退步，你得抓紧，帮他复习，要是没帮他复习，转天继续给你发信息，就这么一直连环夺命call。

 老师的这种做法好像也可以理解为负责任，然而越来越多的家长觉得，上学已经不是孩子一个人的事，家长也不是配合，而是要投入一定精力去参与，老师并不把家长看成与他并肩培育孩子的战友，而是跟孩子一样受他指挥支配的人，家长们好像也都认命了，不管在社会上有着怎样的成就与地位，在老师面前都自动地矮了三分，还是那句话：你孩子在人家手里呢。

幼儿园老师会的，小学老师都会，所以在孩子幼儿园时期要做的，到了小学你依然要做。

你能为小学建设与教学做些什么，活动搞定场地？彩打宣传页？赞助出游装备？什么都不能做你还有脸送孩子来上学？老师们总有办法知道孩子的父母们是干什么的，实在不行可以在入学时填个表嘛，关乎孩子未来，麻烦你真诚点。

最好笑的是你爸是公务员？那这些试卷你给复印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师能教给你的精髓，其实是“如何逮个蛤蟆攥出团粉来”，文明一点的说法是“物尽其用”。

很多年前，那会我还是个小实习生，出去跑口采访，一群跑口记者坐在车上，其中一位老大姐孩子上小学，她讲述她跟老公是如何被老师指挥的团团转的，她说老师留的很多作业，摆明了就不是给孩子留的，她跟她老公各发挥所长，并肩把作业完成。

这现在是个普遍现象，很多学生家长谈到这个问题的时候都一脸茫然地问：“不都是这样吗？这有什么不对吗？”

老师们越来越傲娇，那天我过马路，一对母子与我迎面走过，儿子看样子也就小学，他对妈妈说：“老师留了作业，要求种花，开出来的花得是@#￥%样的。”妈妈说：“要求这么严啊？”孩子说：“嗯。”

我心里养着很多草泥马，“老师”这个词常常触动马群狂奔。

阶级的分化在小学已经愈加明显，最简单的例子是每到寒暑假后，孩子们会互相交流假期爸妈带自己去了哪玩，许多孩子都去境外了，在国内转悠的孩子觉得有点low，压根没出去的孩子只能听着张不开嘴。

其实我们小的时候班里已经有这样的趋势，有人已经穿NB的鞋了，有人已经穿阿迪的衣服了，而我们还对那些牌子毫不知情。

长大后大家在一起聊天，才明白为什么某个老师总去某个同学家家访，因为那个同学的爸是土豪钱，老师去了总是不会白去的。

还有的人大队委被拿下，老师很明确地说，名额要让给领导的孩子。

给老师送礼这事打我上小学就有了。我爸妈一开始觉得不可能，老师是为人师表的，是高尚的，是心存善良的，是公平的，他们更看重成绩，所以我爸妈拒绝送礼，自然我能明确地感觉到老师对班里的同学是有态度不同的，有人很得老师喜欢，有人很不招老师待见，我属于后者，但当时我并不知道原因。 

小学三年级时有一次我爸妈都忘了去接我放学，校门口卖小蝌蚪的小贩都撤了，我爸妈还是没来，我决定自己去大姨家看狗，大姨家没人，我又去了姥姥家。当我爸妈突然意识到谁都没去接我的时候，俩人瞬间崩溃了，我爸把一个区队的学员派出去找我，也不可避免地给班主任打了电话。转天上午课间操，班主任直奔我过来，她不让我做操，让我回教室面壁思过，在那么多人的注视下，我离开了队伍，然而现在我想问，那个9岁的小女孩到底做错了什么？ 

班主任对班里的另一个女生态度截然不同，偏爱，不加掩饰的偏爱，那个女生是大队委，是班长，是区三好，是市三好，可以加分，各种光环，听说每次考试前，老师都让那个女生先把试卷做一遍，然后再跟我们一起参加考试。当然到现在我也不能理解这种做法到底有什么实际意义，因为升学考试是无法提前给她试卷的，但是她度过了跟我不一样的六年是真的，班主任尽她所能让她开心也是真的。

也是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原来那个女生的爸爸是班主任老公的顶头上司。

你是干什么的，直接决定着老师对你孩子的态度。比起担心这样的老师给孩子带来的影响，我更恶心老师这种做法本身。

要不要配合老师，这是每个家长都思考过的问题，结果是大多数家长选择了低头，哪怕心里再恨，觉得老师就是个婊子，但是逢年过节该给的卡还要给，该表达的问候还是要表达，老师在群里发话一定要积极回应，老师提出困难一定要努力帮助解决，家长会后一定要围着老师问这问那表达关切，努力把与老师的关系向私人情谊转变仍然是不变的课题。老师数落你，你就听着吧，不要问老师你到底有没有教养这种话，除非你已经给你孩子办好了转学关系。

你是绝对不敢顶撞老师的，因为老师有一个绝招，就是写评语装进档案，这些东西会跟着你孩子一辈子。其实我还有点好奇，小学和中学乃至大学老师写的档案，到底有几个人会真的看？求解答。

那晚我和朋友认真地说了很久，让人压抑的除了老师们愈加势利的做法，还有巨大的经济压力。 

幼儿园必须报兴趣班，老师的小班必须上，不上这个学校的学前班就不能入学，这些是个人都知道。然而我一个朋友说，她女儿还上了一个集训班，教你如何在小学入学时作自我介绍，大概就是这么个内容，几次课我忘了，好像是3次，三四千。当时我就又懵逼了，我记得入学的前一晚我爸妈也嘱咐了我很多，还教我写了名字，仅此而已。

现在的幼儿园家长们已经不满足孩子只学英语了，因为英语已经有臭遍街的趋势，家长们已经开始让孩子从幼儿园学习小语种了，法语、德育、俄语。对了，不少国际幼儿园要求父母双方至少有一人英语过关，因为在学校说了一天英语，回家都说大天津话，怎么教也没戏。这也是拼爹，不要求钱的拼爹你是否就能领先了？ 

这一轮房价上涨，那些手里有几套房子的家庭一夜之间的资产增值是你若干年收入的总和，美国游和蓟县游的差距就是在一次又一次这样的突发状况中形成的，即使现在人家爬，你打车，你也死活是追不上了，更何况越来越多的公号文章在揭露一个更残酷的现实，比你强的人比你努力一万倍，加上拥有的庞大资源，你们早已不是一个星系的人了。 

问题具体到我身上，情况可能会更糟，鉴于我对老师这个群体不佳的既往印象，我只要不跟老师打起来就是万幸，心里想着她是个“婊子”很可能嘴里就说出来了。我爸我妈当年为了我能让老师像三孙子一样数落，然而我全身最能耐的就是嘴，如果老师太过分，我很难保证不率先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如果老师把我的孩子数落得羞愧难当，如果老师胆敢孤立我的孩子，我不太能保证老师的人身安全。要不要跟老师低头，对我而言还在纠结，虽然很多人说，等你真的有了孩子你就不这么想了，你就肯定低头了。

那样我会很看不起我自己，然而咪蒙说，为了孩子她下跪都可以，是不是到时候我也能忍到等孩子毕业再雇几个人把老师套上麻袋狠揍一顿，哎呦想想就好爽。

那晚我和朋友心情都很低落，但回家以后我忽然意识到我无意中落到了我父母曾经的那个怪圈里，“望子成龙”精神附体，想想当年我是多么痛恨他们给我请4个家教，我长大后埋怨过他们，如果让我轻松一点，也许我能考得更好，我当年要累死了。他们是有一点愧疚的，但又说自己真的不懂，只能不停花钱。

花钱买心安，就像现在的家长一年花10万让孩子去双语幼儿园、买5万一平米的学区房一样。因为知道自己生如蜉蚁，今后帮不上忙，只能在前期倾尽所有。不同的是当年的父母让孩子学钢琴、芭蕾，现在的父母还要再加上马术、冰球，死贵，每一项都死贵。

我的朋友钢琴9级，20年前她妈妈给她请的钢琴老师就是一节课200块钱的，至于我，我学过的东西太多了，若干年前我从家里翻出来一幅国画，要不是那上面写着我的名字，我死也不相信那是我画的，画的是螃蟹，画得可真好，反正现在我不会。上面写着那年我五岁，卧槽我完全不记得我还学过国画。

这些技能没能真的改变我们的生活，所以当年父母的投资没有获得看得见的回报，但这些培养，确实在我们身上留下了痕迹。话说我要是坚持学画，会不会少说点卧槽？我觉得够呛，我无意间证明了艺术熏陶不是万能的…… 

不过有一点我是可以提供借鉴的。我从小就不招老师待见，一方面因为爸妈不会做人，不送礼，一方面是因为我幺蛾子实在太多，但这样的环境却造就了我极强的抗压能力，好事永远没你的，所以也就不贪心了，工作以后反倒觉得很幸福，觉得境遇比小时候好了很多，没那么娇气的孩子，更容易活下来吧。如果你不没本事让孩子一直活在童话里，就早一点让孩子知道这个社会的人情冷暖，也没什么坏处，引导得当的话，他不会抑郁。至于我小学时的那个大队委，小学毕业后公主梦就戛然而止了，听说现在混得很一般。

我们面对现实吧，我们的下一代甚至再下一代都很有可能跟我们一样，不敢掉以轻心地努力生活，好不容易挣得的资产会在随意的一次经济形势变动中变得一钱不值，我们不该有太大的贪心，既不要奢望下一代能飞上枝头完成向上流动，也不要奢望自己可以让下一代过上经济自由因而随心所欲的生活，悲观和坦然的界限我也分不太清。

如果你偏不认命，偏要逼谁，那就逼自己吧，你强大了，幼儿园老师和小学老师的妖法功力就减弱了，甚至选择放过你的孩子，孩子未来的道路也会平坦许多，这么看来，你变强大收益更多，见效更快，反正80后一直也没活得舒服过。 

PS：不要批评我不尊重老师，不要跟我辩论幼儿园老师和小学老师群体好坏比例的问题，当然有好老师，一个行业要烂到什么程度才能一个好人都挑不出来？然而这么多家长持相似的态度，社会逐渐树立起这样的群体印象，说明这两个群体已经出问题了，自省比辩白显得迫切多了。至于尊重，你做到了，我自然尊重你，又当又立太过分，恕我不能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