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们提到与希特勒(Hitler)或者慕尼黑的比较时,我通常会想办法把耳朵堵上。而与大萧条(Great Depression)相比较时,我也同样会如此。在当今的地平线上,没有什么事情能与纳粹(Nazis)或1929年股市崩盘后的大规模贫困相比拟。

然而,当前确实存在一些历史的回声,我们忽视它们将是愚蠢的。西方民主体制并不面临生死存亡的威胁。但它正在经受一场严峻的压力测试。在大西洋两侧,人们都已丧失了对公共机构的信心。他们也正在丧失对邻国的信任。相互合作正产生裂痕,开放边境正产生变数。我们无法再确信中间立场将会继续占上风——甚至无法确信它值得坚守。

最隐秘而有害的趋势是,对未来的乐观情绪正在丧失。与普遍认为的相反,多数人的悲观态度要早于2008年的金融崩盘。在2005年上一个地产泡沫达到巅峰之际,时任美联储(Fed)主席艾伦•格林斯潘(Alan Greenspan)曾表示,整个社会无法长期容忍多数人生活水准下降的局面。

他说:“这不是一个民主社会——更准确地说是一个资本主义民主社会——可以轻易接受而不加应对的那种状况。”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美国收入中位数已连续下降多年。

对多数美国人和欧洲人来说,如今的局面比那时候更糟。自那以来,许多人的住房已被收回。2015年美国收入中位数比格林斯潘发出警告时更低。大西洋两岸的多数人都认为,子女的境况将比他们自己更糟糕。

他们也许是正确的。经济学家正在辩论一个问题:过去15年里生产率增长速度的急剧下降会不会是测算标准错误的结果?调查显示,测算标准并没有问题。多数人确实感觉生活更差了,这才是政治中的重要事情。在《美国成长的兴衰》(The Rise and Fall of American Growth)一书中,罗伯特•戈登(Robert Gordon)声称,始于1870年、长达百年的生产率飞跃永远都不可复制。就算最终戈登被证明错误,整个社会会不会有耐心等到结果?

第二个令人不安的趋势是与日俱增的不公平感,也就是那种精英阶层正在继续大肆赚钱的感觉。学者们谈到“了不起的盖茨比曲线”(Great Gatsby Curve),这个名字是指上世纪20年代华尔街崩盘前出现的不平度大幅攀升的现象。如今的数据与那个时代存在诡异的相似之处。劳动者占国民收入的份额不断下落。尽管美国经济复苏了,但2015年出现了自大萧条结束以来美国薪资不平等程度的最大升幅。

如今,普通美国人收入再上一档次的机会并不比美国总统巴拉克•奥巴马(Barack Obama)上任时更好。去年他曾表示,对太多美国人来说,“机遇的梯子”已经消失。他说得没错,然而他对此也拿不出什么办法。

第三个趋势是不断崛起的虚无主义文化。当人们认为自己关切的问题被忽视时——更糟糕的是他们还受到贬低时,他们会忍不住发泄怒火。地狱烈焰不及“愤怒选民”之怒火。对于类似共和党头号种子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和英国工党(Labour)领导人杰里米•科尔宾(Jeremy Corbyn)这样的人物,冷嘲热讽是很容易的。他们提供了无穷无尽的素材。

然而,他们如此容易受到嘲讽的事实,不应该遮盖推动他们成功的因素。令人困惑的并不是这种人竟然会找到听众,而是他们竟然没有更早出现。不要指望他们会消失在黑夜中。

特朗普对强势领导和“大赢一把”的承诺,与希拉里•克林顿(Hillary Clinton)竞选平台的温吞渐进主义形成鲜明反差。希拉里承诺在奥巴马两个任期成就的基础上谋求发展。而特朗普则发誓要完全改变游戏规则。

来自上世纪30年代的最后一个回声,是全球秩序的不断下滑。奥巴马最近在接受《大西洋月刊》(The Atlantic)被广泛援引的专访时,抱怨美国盟友中的“搭便车者”,其中包括了戴维•卡梅伦(David Cameron)的英国。此外,对于美国体制内人士痴迷于把“可信度”视为美国力量的衡量标准、把武力视为永恒的解决方案,奥巴马也表示了蔑视。

奥巴马的话在伦敦和华盛顿都引起了愤慨。不过,他很好地总结了美国的公众舆论。的确,奥巴马的言论与特朗普的主张没有太大差别。美国人已厌倦了为“美国治下的和平”(Pax Americana)买单。

与上世纪30年代的英国不同,美国仍然能够承担得起这一负担,不过美国并不想这么做。

支持对纳粹采取绥靖政策的内维尔•张伯伦(Neville Chamberlain)曾表示,捷克斯洛伐克的价值,比不上一个英国士兵的骨头。奥巴马对叙利亚人民也持有差不多的看法。他从未表达过对叙利亚战争对欧洲冲击的关切。蜂拥而至的难民是欧洲的问题。乌克兰处在俄罗斯的势力范围以内。中东必须依靠自己。这就是一位对世界感到厌倦的总统离任前的想法。它们与特朗普的看法之间并不是远隔万里。

今后几个月将出现一场考验。6月份英国将为是否离开欧盟(EU)举行公投。如果真的发生英国离开欧盟的现象,整个欧洲一体化项目可能开始走回头路。美国会关心这事么?

到那时候,我们也会知道美国总统选举的战线在哪里。这一选战多半会在希拉里和特朗普之间展开。西方民主体制正面临考验。

译者/何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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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英国《金融时报》专栏作家 爱德华•卢斯
来源:FT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