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派同学会

我很欣赏Joy和Karen的交友心态:她们总是希望朋友愈多愈好,从不会有什么“就我们几个玩,不要带其他人”的想法,也总是喜欢大大方方地把自己的朋友介绍给别人,并乐于接纳朋友的朋友,这样一来圈子就会愈来愈大。我们这一届的台湾同学、韩国同学、西班牙同学、北京同学、四川同学,都时常聚会,还搞过各种文化交流活动,比方“韩国之夜”、“四川之夜”、“西班牙之夜”……想到这里,我心里就痒痒的:为何上海同学不聚一下呢?上海人可是中欧最大的一个群体啊!算上那些已经移民的,我们这一届上海人的总数在32个,占到整体比例将近20%。那么庞大的一个群落,居然没有人牵头搞活动,真是可惜了。

说干就干!但这事我一个人恐怕也搞不动,于是趁着下午课间休息,同学都在教室外面闲聊的机会,我找了几个上海人开始说这件事。没想到那几个人的热情大大超乎我的想象——

“上海人早该聚一聚了!”我有点激动地说道,“人家台湾人、四川人、韩国人隔三差五出来聚的好哇?团结得不得了呢!”

“是的!上海人也应该团结起来!”不知哪冒出来一个高高瘦瘦皮肤像刷了墙粉一样雪白的上海男生接应道。

“之前人家那个‘台湾之夜’、‘西班牙之夜’、‘四川之夜’搞得多赞啊,我们呢?到现在人都认不全吧?”我愈说愈激动。

“是啊!太不像话了!我们好歹还是‘主场’咧!”那个“小白脸”一脸义愤填膺的样子。

接下来,话就被他接过去了:“我的意思呢,大家先搞一次聚餐。吃饭呢,总是最容易搞起来的,也满实惠的。大家可以先认识一下,热络热络。等熟了之后,再考虑推陈出新!然后再争取愈办愈好,每次都更上一层楼!”只见他说起话来的模样一字一顿的,像领导发言,再加上一口浓重的上海口音,不禁让人联想起居委会开弄堂会议,或是爸妈那个年代厂里工会搞活动的场景。我愈想愈好笑,只见他一个人站在那里比手划脚,神采飞扬,像是“妇女之友”在向全体女同胞发出呐喊:“姐妹们,让我们团结起来!”

这时果真又有两个上海同学响应了,一个说帮忙整理名单,到时候群发邮件,另一个说负责找饭店。我听了顿时心花怒放,这才发现大厅里只剩下我们几个,大家讨论得太过投入,居然没发现大部队早已回教室去上课了。

就这样,我们的“海派同学会”风风火火地搞起来了。我们把这一届全部的上海同学总共32人全部邀请了一遍,最后除了一个39度高烧不能来,还有一个人在外地赶不回,一共到了30人,相当给力!地点订在碧云国际社区的一家潮汕餐厅,环境谈不上高雅,但令人感到很惬意很温馨,店里放的都是耳熟能详的港台老歌。菜肴酒水也是价廉物美,份量十足。大家直夸订得有水平。呵呵,上海人嘛,大家都懂的。对待外人,面子上的工夫总是要做足的,宛如上海女人身上的旗袍,不能不一针一线地讲究。但关起门来,跟自己人就没必要装腔作势了,实惠顶要紧。

我和“小白脸”站在门口,热情招呼着每一个前来赴宴的同学。大家叽叽喳喳讲着上海话,热闹得像农历初一拜大年。我还是头一回在中欧有这样连珠炮似的讲上海话的机会,嘴里像装了弹簧一样。讲上海话时由于口腔幅度小,所以语速可以飞快,身边的同学又都是上海人,说什么都心领神会。即便那些在国外待了很多年的同学,一头扎进上海人堆里,就休想再爬出来了。整个说话的腔调、动作、神态,都带有着挥之不去的“上海烙印”——不管在国外多少年。但也有例外的——

我们班有个上海男生,10岁跟爸妈移民去的法国,之后在巴黎长大。有趣的是他普通话已经完全不会说了,唯独上海话还能与人交流,但就是一口“洋泾浜”(形容上海话不纯正),怪腔怪调的,好像吃饱老酒一样。每次我们说完一个笑话,他都没反应,等到大家都笑完了,他才开始哈哈大笑——傻得可爱。整场饭局高潮迭起,各种搞笑、无厘头……好几次都有令人想要“喷饭”的冲动。但没想到的是,不知谁提了一句:怎么感觉今天像新娘子新郎官办酒水啊?

这时所有人都停下碗筷环顾周围,的确——这家店的装修风格很有上世纪90年代的气息,桌布是大红色的,窗帘是大红色的,地上铺的地毯还是大红色的。配上深漆的圆台面,中式的靠背椅——真很像父母那个年代上海人办喜酒的样子哎!再看看身边的“小白脸”,穿了件紫酱红的羊毛衫……我突然意识到情况不妙——

“来来来,新郎官新娘子敬老酒,点香烟!”哇——该死!那帮男生居然起哄我们!天呐!我顿时急得六神无主:怎么办?怎么办!我跟他根本不熟,怎么可以乱开这种玩笑啊?

周围一片哄笑,更糟的是,居然有人拿起照相机拍我们了,一帮人全体在那边吆喝,什么“你一口,我一口,恩恩爱爱小俩口。”我急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就只好看看桌对面的Lucy,向她求救,但这家伙完全无动于衷。天呐!也没个人来帮我解围。要是Joy和Karen在场,一定早就挺身相助了。

“新娘子,来,吃一根香烟!”这群上海男生坏透了,居然弄了包红双喜,拿了一支递到我面前。

“Andy,快来点香烟呀,新郎官怎么一点也不主动的啦?”

“小白脸”Andy也被他们搞得束手无策。估计他也没想到,自己好心牵头搞个上海同学聚会,居然惹出这种麻烦。

后来,香烟是没点,但大家一定要我们拍一张“结婚照”。我真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几次企图逃跑,却都被硬拉回来,最后只好乖乖地束手就擒,尴尬地朝着镜头笑。分明看见饭店的服务员都躲在一旁捂着嘴笑我们。

这就是我们“海派同学会”第一次聚餐的记忆,照片为证——当时我笑得比哭还难看。Andy也差不多的表情。更疯的是,我们身边还坐着“伴郎”跟“伴娘”,不知谁又在我头发边举了朵小红花,他的手却藏起来了……后来这张照片传到网上,引起众多同学围观,评论火爆。Joy也看到了,问我怎么回事,我就跟她说:“你还记得之前你问我什么叫‘十三点’吗?这就是了。”她除了笑我头上“戴”了朵“三八花”之外,其余也没觉得有多好笑。但所有上海人只要一谈及此事,都会像被呵了痒痒一样“咯咯”笑个不停。我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文化差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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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彼岸》以中欧和美国北卡罗来纳商学院为背景,真实展现了原汁原味的MBA学习生活,共15万字,希望给到想了解MBA的人士最“一手”的经验分享。小说目前连载于微信公众平台:ceibsnovel,独家授权与经理人分享网及MBA宝连载,未经允许不得转载,如需转载,请联系作者或经理人分享网予与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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