酩酊大醉

“小师妹，来，陪师兄干一杯！”一位EMBA走到我跟前，打断了我的思绪。

他挑了两只最大的红酒杯，全部斟满，跟我一人一杯，那份量相当于大半瓶红酒都给我俩平分了。之前我从未有过喝醉的经历，压根儿不知轻重深浅，居然接过那一大杯深红色的液体仰头一饮而尽，看得那EMBA目瞪口呆，连连说：“哎哟哟哟哟，小姑娘，不用这么喝的！”我这一豪迈的姿态引来周围一片回头率，但也不知为何，我心中毫无半点担忧。明知道自己晚饭都没吃，空腹豪饮，想必是醉定了，但内心一片坦然。

“人生得意须尽欢”这句诗突然飘进我脑海。很小的时候，我像背儿歌似的念诵它，那时喜欢把“欢”的余音拉得老高，大概是为了和下一句对应，听起来很押韵。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不知不觉地把重音放到了“尽”字上，起初也没留意这样的改变。直到有一回听了璞存昕朗诵这首《将进酒》，我发现他也是狠狠地重读这个“尽”字。到底是优秀的表演艺术家，璞的朗诵功底让我彻底领悟了这句诗的内涵：生命终究要告别，青春终究要散场。所以一定要活在当下，及时行乐。不要等自己快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从来没活过。

想着想着，我开始觉得四周的声音愈来愈模糊，仿佛逐渐进入了一个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内心世界。听不清眼前这位学长在说些什么了，只看见身边人来人往，觥筹交错……我的脚步开始打飘，有点不习惯地心引力对我的作用了。向左……向右……哦，原来这就是醉了的感觉——我默默地告诉自己，内心却没有半点恐慌跟不安。

半年前GMAT考得我苟延残喘的经历，拿到录取时那份欣喜激动的心情，让我潜意识里大概早已有了想酩酊大醉一场的打算。醉吧醉吧醉吧！痛快地醉吧！我心里喃喃自语，反正这是在中欧，没什么好怕的。今晚就算我醉倒在这里，也没关系……因为，我是她的孩子。

有人过来扶我了，是“金角大王”。他说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像是潜在水里的感觉，只能恍惚看到他嘴巴一张一合，却听不到声音，几乎是一个寂静的世界！但也不是完全死寂，周围充满了混沌的隆隆作响，仿佛来自外太空的杂音，但我丝毫不能分辨它们的意义。

“你住在哪里？！”“金角大王”对着我的耳朵大吼，我才费力听懂了这几个字。虽然醉了，但意识仍旧很清晰：他是想送我回去。于是我毫不犹豫地告诉了他我的房间号。

中欧校园不大，像是一座精致的建筑艺术模型。到底是贝聿铭的杰作，这样的设计在国内很少见。他扶着我摇摇晃晃地走在通往寝室的路上，“回”字形的走廊顿时变得俏皮起来，只看见眼前一个个框框旋转跳跃，像是在手舞足蹈欢迎我。我被逗乐了，但旋即一阵强烈的吐意袭来，害我差点没蹲在边上的喷水池里就地解决。多亏“金角大王”及时制止！要知道，中欧那喷水池是表面积很大，水又超浅的那种，若我当晚吐在那里头，准会污染到一大片水域，不被自己恶心死，也会被同学笑死骂死，幸亏幸亏……这事我至今想来还有点后怕。

在一个陌生男人面前喝醉，并让他护送回房。这种事在我过去的生活中绝不可能发生。也许是成长在上海的缘故，又恰逢一个高速发展的年代。在这样一个人来人往、鱼龙混杂的大都市里，使我从小养成了出门在外极其谨慎的习惯。但这次，我却毫无后顾之忧，因为我心里很清楚：这是在学校，没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这种心情，就好比是一个婴儿可以躺在母亲的怀里肆无忌惮地撒娇——因为，这是我的权利。

一回到寝室，我就扑向洗脸池狂吐不已，吐出来的全是下午猛灌的咖啡和刚刚那一大杯红酒混合在一起的颜色，连我自己都觉得恶心死了，就闭上眼睛……直到胃里的杂物全部清空后，我跌跌撞撞地走出洗手间，一头栽倒在Joy的床上，再也动弹不得。

耳边传来水龙头“哗哗哗”的声音，时不时又听见“金角大王”大声嘀咕：“这……到底是吃的啥玩意呀？咋全都黑的啊？”

我心里泛起一丝微弱的感动：EMBA居然帮我清洗呕吐物呢……但脑袋晕涨得都快窒息了，我的意识愈来愈薄弱……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被一阵打电话的声音吵醒：

“你是Joy吧？我是中欧EMBA08级的学长，你室友Cindy现在喝醉了……你能不能快点回来照顾她？”

“什嘛？？！！”电话那头传来Joy的大嗓门。学长那小小的手机仿佛颤抖了一下。

我之前已经说过，Joy的嗓门是那种极有穿透力的，和她出去唱过歌就知道，不仅人长得像张惠妹，声音更像，带有胸腔共鸣的那种。真的，不去练声乐实在太可惜了。

接下来的状况，恐怕让“金角大王”始料未及了。电话里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传来——

“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学长？把她灌醉，还跑来我们房间，我警告你……”

尽管学长用的不是免提功能，但我躺在床上也能听得清清楚楚电话那头传来的咆哮。

真没想到Joy居然会如此激动。我们认识不过短短几个星期。尽管平日里她一直是个热情开朗的台湾姑娘，但待人接物却又是极有礼貌的。别说骂人了，她平时讲话表达都很注意措辞——到底是台湾清华大学中文系毕业的，那些个“之乎者也”一考究起来颇有民国年代读书人的风范哩！但我没想到她竟会为了我那么失态。

我知道这次糗大了，光自己这副窘样不说，还给人家EMBA惹来麻烦……但也暂时顾不得这么多了，终于在他们的电话声中沉沉地睡去。

查看《彼岸》更多章节请点击作者姓名。

^{附：《彼岸》以中欧和美国北卡罗来纳商学院为背景，真实展现了原汁原味的MBA学习生活，共15万字，希望给到想了解MBA的人士最“一手”的经验分享。小说目前连载于微信公众平台：ceibsnovel，独家授权与经理人分享网及MBA宝连载，未经允许不得转载，如需转载，请联系作者或经理人分享网予与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