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币似乎从未像今天这样受到世界的关注。随着中国崛起成为世界最大贸易体、第二大经济体，人民币在世界经济活动中获得更广泛的使用也成为自然的期待。自2009年开展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试点以来，人民币国际化程度已经显著提高。

继续往前，国际化之路还能走多远？在这资本市场震荡之际，也一度有声音认为，人民币国际化可能就此止步、甚至倒退。笔者试图从近期和远期两个视角解析人民币国际化的前景。

今年是人民币国际化历程中不平凡的一年。中国致力于推动人民币加入IMF特别提款权（SDR）的货币篮子，人民币正迎来其国际化道路上的一次重大考验。为提高人民币的“可自由使用”程度，中国央行已在上半年扩大了利率浮动区间、推出了存款保险制度，又于近期对境外央行等官方机构开放了银行间市场。人民币汇率改革方向也已进一步明确，而包括合格境内个人投资者（QDII2）和深港通等计划在内的资本账户开放措施则储备已久。这一连串事件不仅为人民币加入SDR创造条件，也将推动中国金融体系的改革与开放，对中国发展具有深远影响。

随着技术障碍逐步消除，笔者认为人民币于今明两年加入SDR货币篮子是大概率事件。SDR货币常被视为避险货币，获得此地位在一定程度上了代表了IMF和官方机构的背书，有利于增强市场对人民币的信心、增加国际范围内公共部门和私人部门对人民币的使用。

自从SDR与黄金脱钩、于1981年以固定的货币篮子重新定义以来，还没有新成员加入该篮子。欧元在1999年仅是替代了原有的德国马克和法国法郎而成为SDR货币。如果人民币成功加入SDR篮子，它将是后布雷顿森林体系时代第一个真正新增的、第一个来自发展中国家的SDR货币。

这将是国际货币体系发展史上一个重要的里程碑。更重要的是，为加入SDR所作的努力可转化为不可逆的金融市场化过程，迫使中国金融业直面竞争、提高效率。如果管控得当，加入SDR对中国金融业的影响可比当年加入WTO对实体经济的促进作用。

从中短期来看，人民币有潜力在国际场合中获得更广泛的使用。近年来，人民币跨境贸易结算量持续增长，人民币已成世界第五大支付货币。得益于离岸市场的发展，人民币交易也日趋活跃，已是全球外汇市场上换手规模排名第九的交易货币。一些货币当局已经或者准备将人民币纳入其外汇储备，人民币也已成为第七大储备货币。随着人民币加入SDR，市场参与者对人民币的兴趣可能会得到进一步提振，人民币国际化程度有望进一步提高。

最近，中国资本市场震荡加剧，金融发展中的相关问题显露出来。但是，真正的国际货币须要能经受住各种风险、甚至危机的考验，有一定的韧性，而且往往能够从危机中走向更强。在金融风险的监测和监管得到加强、金融体系不断改善的基础上，人民币国际化可以走得更好、走得更远。

看得更远一些，人民币加入SDR、国际化程度进一步提高之后，人民币就可以和美元比肩、成为主要国际货币了吗？恰恰相反，笔者认为人民币国际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国际货币体系长期以来都由一种或少数几种货币所主导，充当主要的交易媒介、计价单位和价值储藏。荷兰盾是17和18世纪主要的国际货币，之后英镑扮演主要国际货币的角色，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大约从两战期间开始到现在，美元一直在国际货币体系中居于主导地位。欧元（或早前的德国马克）和日元也获得了较为广泛的使用，但从未真正威胁到美元作为主要国际货币的地位。

与语言类似，货币因为别人的使用而产生价值，而这种网络效应导致了由少数货币所主导的国际货币体系格局。英语之所以是世界通用语言并不是因为它的简单或优美，而是因为它的广泛使用。同样地，人们选择使用美元是因为别人都在用它。在没有政府强制执行的情况下，市场这只看不见的手引导参与者集中使用一种或几种货币，以实现规模经济。从动态的角度看，一旦某货币成为主导货币，其主导地位将会自我增强。换句话说，国际货币体系的演变往往表现出很强的惯性，但变化一旦发生，将会产生持久影响。

因此，笔者认为，人民币国际化是人民币更大程度地融入当前美元主导的国际货币体系、在市场力量推动下扩大国际使用的过程。人民币尚不具备挑战美元的条件，而且可能还差之甚远。推进人民币国际化主要在于消除人民币国际使用的制度限制，而它的实际接受程度必须由市场力量决定。然而，即使在现有国际货币体系下，人民币仍有足够的空间，可以获得更广泛的使用。一方面，即便考虑网络效应和国际货币体系惯性，受制于资本账户管制和金融市场深度不足，当前人民币的国际化程度仍然偏低。另一方面，国际社会也可因风险分散而受益，尤其随着人民币交易平台和支付设施的改善。

总之，如果人民币成功加入SDR货币篮子，这将向国际社会传递一个人民币作为“硬通货”的有利讯号。但人民币国际化不会是一个简单的线性过程，需要经历一段较长时间的积累和发展，才有可能到达一个可与当前占主导货币相竞争的临界点。无论如何，人民币的崛起都将是一个值得关注的重大事件，对中国、亚洲乃至整个世界都将产生深远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