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苏格兰公投,尽管可能不是真事,但让我们先说一个最近流行的段子:“苏格兰爱丁堡动物园3年前接收中国政府送出的大熊猫“甜甜”及“阳光”,由于它们是中国送赠英国政府的礼物,一旦苏格兰独立,熊猫可能要移居英国。苏格兰民众对此反应激烈,扬言‘你可以夺去我们的自由,不可以夺去我们的熊猫’。”

最新的消息是,关于苏格兰独立的公投结果出炉,44.6%赞成对55.4%反对,苏格兰继续留在英国——这个从18世纪初建立起来的政治联盟没有破裂。苏格兰不用还熊猫了!!

在公投之前,就有很多人认为,“脱英“(脱离英国)会让苏格兰经济在今后许多年里面临不确定性。尽管脱英的支持者说,成为一个新的国家将赋予苏格兰更大自由,政府能够进行更多干预来减少贫困和社会不平等现象。但事实上是,一旦脱英,将有两大挑战阻碍上述目标的实现:政府财政以及银行和银行存款何去何从。

英国《金融时报》专栏作家吉迪恩·拉赫曼所叙述的心路历程是相当典型的:“一直到不久前,我都认为自己不太关心苏格兰独立公投的事。”但现在,随着苏格兰独立前景变得越来越真实,不光是英国人,全球不少人都开始像拉赫曼一样感到了极度不安,并且开始惊讶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从18世纪开始延续至今的苏格兰和英格兰的政治联盟,居然到了一捅即破的脆弱地步。

英国的盟友也都像拉赫曼一样,带着困惑和焦虑的心情看着这一切。西班牙担心苏格兰独立将鼓励欧洲各国掀起分裂热潮。美国对于英国政府竟然让事情走到这一步感到匪夷所思,它担心其最忠实的盟友分裂后,西方是否还能保持凝聚力。欧洲人的担心不无道理,尽管苏格兰民族主义者一直在抨击英国人所谓的沙文主义,但是大多数英国人,或者说大概整个欧洲都认为,英国代表了稳定——这正是它在上个世纪不同于欧洲大陆之处。在20世纪的欧洲,几乎所有大国都经历了独裁、战败、内战或暴政。但英国始终跟各种狂热不沾边。但现在,这种稳定和自豪的认同与归属感或许将要被打破了。

独统两派都在2014年9月17日周三之前做了最后的努力,公投的结果意味着,尽管独立阵营的人数显著增加,但统一阵营仍略占上风。不管怎样,苏格兰问题对未来的英国政府来说,都是一盘很难收尾的棋局。

一旦脱英,苏格兰经济何去何从

先别管熊猫问题了,据英国《金融时报》报道,民间智库英国国家经济社会研究院(National Institute of Economic and Social Research)的专家Angus Armstrong和Monique Ebell周二发布了一份报告,预测苏格兰独立后的第一年将出现财政贸易双赤字:预算赤字将超过国内生产总值(GDP)的6%,经常项目也将出现类似规模的赤字。

他们指出,如果独立的话,苏格兰在起初几年可能就需要自己面临更严苛的紧缩政策,比起留在英国而言更加艰苦。首先是来自石油的收入可能减少,加之人口不断老龄化,在这种背景下,如果削减支出、增加税赋的力度不比现在设想得还大,那么独立出去的苏格兰公共财政状况将大幅逊于英国。

公投消息一出,英国国债随之暴跌,原因或许是苏格兰政府威胁不偿还自己承担的那份英国国债。但即便苏格兰人真的这样干了,也只不过会让英国其余地区的偿债成本增加不到10%——相当于国内生产总值(GDP)的约2.5%——这并不是无法负担的。苏格兰独立不会影响英国其余地区的信用评级;至于赖债会对苏格兰的信用评级造成何种影响,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作为一个新国家,以无债务负担的状态开始新生活是一回事,靠拒不偿还按比例应承担的1000亿英镑英国国债而达到这种状态,则是另一回事。此外,很多经济学家预言,出于对苏格兰未来货币的担忧,民众将纷纷把银行存款迁至英格兰,这也将令苏格兰经济受到冲击。

倡导“脱英”的人士驳斥了上述论述。苏格兰政府有关独立后的指导文件称,跟苏格兰状况相似的那些国家都已经实现了经济增速的提升,因为他们可以享受到独立之后的好处,能够为自己的国家和经济制定正确选择。

支持独立的阵营还希望让苏格兰继续留在英国货币联盟,这一安排将缓解对储户转移存款的担忧。但英国三大政党均已断然否定了这种可能性。英国央行行长说,货币联盟与苏格兰独立无法兼容,例如,经济危机可能会迫使英国央行去救助一家大型苏格兰银行(而当一家英国银行需要救助时,苏格兰方面却不能提供任何帮助),这给英国的经济带来了太多的风险。但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施蒂格利茨(Joseph Stiglitz)认为,伦敦方面是在吓唬苏格兰,他们最终可能会同意苏格兰留在货币联盟,因为一个强大的邻国符合英国的利益。

独立后的苏格兰还需要承担的风险包括:瑞银全球研究经济学家多诺万(Paul Donovan)称,如果根据GDP划分,新苏格兰持有的债务占GDP的比例将高达84%左右。如果由于相当大的一部份金融企业南迁或者出现信贷紧缩而导致苏格兰经济萎缩,债务占GDP比例还会更高。

如果还需要其他“吓唬”苏格兰民族主义者的例子的话,1995年前后,魁北克独立公投前后确实遭遇了银行存款流失,从而拖累了其经济。

北海石油到底靠不靠谱

苏格兰民族主义者“脱英”的底气和苏格兰海岸的北海油田有关。他们长期以来一直认为,由于受到伦敦的管治,苏格兰不能从英国油气田的巨额收入中取得自己应得的份额。

支持分裂的苏格兰民族党政治人物亚历克斯·萨尔蒙德(Alex Salmond)在呼吁民众投票“脱英”时,一直告诉大家,北海能源是一块宝藏,能够为独立的苏格兰提供财政支持,确保国家可以继续支持他向选民承诺的大规模公共开支,包括免费大学教育。

但事实上,由于成本提高,石油价格不断波动,北海石油项目的未来受到了质疑,未来的税收也更加难以预料。独立后的苏格兰政府可能需要向能源产业提供新的税收优惠,才能鼓励它们继续在北海生产石油,但有人怀疑苏格兰政府是否有足够的财力。而且业内专家表示,北海石油和天然气产量已经从20世纪90年代末每日460万桶的峰值,减少了三分之二,税收也在下降而且无法预料,因而并不可靠。

对萨尔蒙德“夸夸其谈”的真正挑战来自苏格兰人伊恩·伍德(Ian Wood)。伍德是全球石油服务公司伍德集团(Wood Group)的创始人,在业内很受尊重,英国政府及苏格兰政府多年来也一直很重视他的意见。“参与投票的年轻人必须意识到,苏格兰的海上油气产量到他们40多岁时,就会所剩无几,这将会严重影响经济、就业和公共服务,”伍德严厉警告说:“现在有很多错误的信息让我感到震惊。”

实际上,无论执政的是英国还是苏格兰政府,都必须想办法应对油气资源的减少。

即使北海的能源源源不断,收入大部分流入独立的苏格兰,似乎也不值得拿该国的经济前景如此豪赌——英国政府去年从北海能源中取得的税收约有50亿英镑(约合80亿美元,500亿元人民币),仅仅相当于苏格兰经济规模的3%。

苏格兰有很多其他产业支撑本地经济,包括银行和金融服务业、纺织业、威士忌(一旦独立,苏格兰会变成全球最大的威士忌生产国)以及旅游业。但是苏格兰皇家银行(Royal Bank of Scotland)和劳埃德银行(Lloyds)这两家大型银行都表示,如果苏格兰分裂,他们将会把总部搬到英格兰,其他一些跨国公司或许也有类似的想法。

英格兰和苏格兰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人们普遍都在责备“反独立阵营的无能”和“独立阵营的狭隘”。没办法,现在温情脉脉地打怀旧牌,推行“在一起更好”(Better Together)运动与“独立苏格兰”(Yes Scotland)运动相比,太不刺激,太不吸引人了。

关于向苏格兰下放权力的辩论可追溯至一个多世纪以前。1888年,当时的苏格兰工党领袖曾呼吁苏格兰自治,但反响不大。那时的大英帝国统治着全世界四分之一的人口,而苏格兰人享受并且积极参与到这种统治里去——苏格兰的格拉斯哥在当时被誉为“大英帝国第二大城市”。

紧密的纽带是在过去70年中渐渐松弛的——大英帝国已逝去,英国也不再是“世界工厂”。英格兰和苏格兰在政治上渐行渐远。20世纪50年代,在英国国会里代表苏格兰各选区的议席中,保守党占绝对多数。如今,保守党议席缩减为仅1席。

托尼·布莱尔(Tony Blair)认为可以通过加大权力下放来阻止民族主义运动。他领导的工党政府在爱丁堡的圣路德(Holyrood)建立了苏格兰议会。回过头来看,权力下放丝毫未能阻止工党在苏格兰的长期衰落。权力下放或许促使了苏格兰与英格兰在养老、社会保障、大学教育等政策方面的差异进一步扩大,这引发了选民的民粹主义情绪——尤其是年轻人。

这就给了支持分裂的萨尔蒙德一个好机会,他将自己塑造为一个反叛者,代表一种新的公民民族主义,跟随这种民族主义,苏格兰人将通过一个崭新的新生民主国家掌握自己的命运。事实上,萨尔蒙德对于苏格兰可能面临的经济、社会和国际方面的挑战,病没有给出多少可信的答案。他只是说苏格兰可以拥有一切最好的,例如独立、君主制、还有英镑;他还说,苏格兰将以某种方式变得更适于在全球化世界中蓬勃发展。

Managershare+观点:萨尔蒙德对苏格兰前景的预期听上去也太好了,不幸的是,他的论调耳熟得令人感到不祥——人类历史上的很多错误决定或者灾难都是由于人们急于“大干快上”改善自身环境,奔向美好未来造成的。

人类学家詹姆斯·C·斯科特在他的著作《国家的视角》中指出:“对于人类和环境的真正威胁来自于对认识论知识的普遍主义自负与独裁主义社会工程的组合。”现在这种组合不但有可能蕴藏在萨尔蒙德的言论中,也可能被包裹在英国政府过往的政策里。

因此,我们并非试图干涉和预测苏格兰的独立,而是要负责地指出,正如斯科特这本书中所论述的那样,人类历史上的大量悲剧源于两个原因:第一,那些项目和运动后面的设计者和预言家犯了自大的毛病,他们行动的时候似乎觉得自己是上帝。第二,他们的行动看起来远非攫取权利和财富,更像是被改善人类生活条件的真诚所鼓舞——这个希望本身就带有致命的弱点。

如果一定要干,斯科特提供了一种更为谨慎的方法论:“小步走”、“鼓励可逆性”、“为意外情况做计划”、“为人类的创造力做计划”——这几条,迄今为止我们没在萨尔蒙德的做法中发现任何与之吻合之处,同样的批评也适用于一直处于被动状态的英国政府。或者,大家也可以联想一下我们过去所经历的那些意图良好,但结果并不美妙的政府工程或企业行为。

萨尔蒙德的主张确实有显而易见的矛盾之处,他掩盖了未来北海石油开采、苏格兰将承担多大份额的英国债务等关键问题。事实上,他把宝押在了在现代社会中,大家彻底翻脸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上——但事情确实有可能正滑向无法预测的方向。萨尔蒙德低估了这件事对人们心理和情感的冲击。

但也不能不注意到这一点:被萨尔蒙德的独立号召打动的人当中,有许多人不想被贴上民族主义者的标签,但他们渴望拥有更贴近民众的政府。有些人要投票支持独立,并不是因为他们憎恨英格兰人,而是因为他们想要打造一个更像北欧(而非赢家通吃的英美式资本主义)的社会。《金融时报》采访的一位苏格兰人说:“我们想保持住NHS,也就是英国的全民医疗保险,但是伦敦想搞私有化;我们想放弃核武器,但是中央政府却想保留。苏格兰人在英国人口中所占比例超过8%,但是在英国国会当中的议员席位却不到4%;苏格兰人支持中间偏左的政策,强调社会公平正义,更公平的财富分配,但是伦敦的思路却是越来越向右转。”独立支持者打出的最吸引人的政治口号之一就是“不要保守党的政府”——所以,也许这也是一次关于政府管理模式的抉择。

拉赫曼在公投前的专栏里写道:“随着投票日的临近,我心里不祥的预感也在加深。”现在,他可以松一口气了。

但英国卡梅伦政府的艰难选择和改变还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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