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nagershare:人类大多数行为的背后都是“补偿性"心理。说有了钱买两碗豆浆喝一碗倒一碗的人,通常是当下还不舍得真的买一碗倒一碗。这个老梗被作者当做分析的靶子,其实已经不太合适宜了。现在最流行的炫富行为是”王思聪是我老公“。

“等老子有钱了,买两碗豆浆,喝一碗,倒一碗”,不只可以作语言的分析,还可以作行为的解读。

显然,“等老子有钱了”是假设。“老子还没有钱”,因此“买两碗豆浆,喝一碗,倒一碗”的事实没有出现。“老子”真的有钱了,会不会这样做,难说,多半不会这样做,因为买双份,丢一份,是毫无意义的事情。

但特殊情况下,暴殄天物的行为,或者直言之,“行径”,是可以获得意义的。石崇把王恺的御赐珊瑚树一棍打碎,不以为然地说,“马上还你”,接着展览自己的大珊瑚树,谁能更加不眨眼地糟蹋东西,谁就胜了。

以作恶多端来排序,石崇远排不上“历史500强”,但“挥金如土,杀人如麻”,也还是配得上的。记载中,石崇的事迹除了砸珊瑚树,还有蜡烛烧饭、花椒涂墙、扎锦帐五十里等。吐痰要吐到美女的嘴里,天冷要用美女挡寒,“肉痰盂”、“肉屏风”由他发明。最骇人的娱乐,是石崇每次请客要美女劝酒,客人不喝好,就杀掉劝酒的美女。

今天,以人为本的观念大概已经稳固了,“杀人如麻”不能再作趣闻轶事来传诵,但“挥金如土”作为人生幸福的标志,还是被不少人信奉的。网络炫富者,不时就冒一个出来,引起围观与叫骂,“羡慕嫉妒恨”作为一个词出现,很好地注解了面对财富时的复杂情态,以羡慕为底色,夹杂着可望而不可及的嫉妒,和比较之后自惭形秽的恨意。炫富者与羡慕嫉妒恨的叫骂者,有着共同的“挥金如土”梦想,只不过前者梦想已经实现,人头马可以掼着玩,而后者仍在“等老子有钱了”的梦中。

石崇打碎王恺珊瑚树的故事中,两人斗富,晋武帝经常帮王恺,赏给王恺两尺高的珊瑚树,王恺拿去在石崇面前显摆。石崇一击而碎,王恺既惋惜,又觉得石崇嫉妒,声色甚厉。石崇说:“不足恨”,马上还你。抬出自家又多又大的珊瑚树,王恺“惘然自失”。胜利者石崇的嘴脸,尚是呼之欲出;失败者王恺的面目,更是跃然纸上;两人斗富,皇帝都来襄赞,更透露出时代之风。

在这个故事中,争斗有胜败,但胜负双方都认可的规则是,谁能更加不痛心地摧毁一件宝贝,谁就更有种;谁先在“挥金如土”的徒然耗费面前眨眼,谁就甘拜下风。王恺从得意地显摆,到声色甚厉,再到惘然自失,石崇轻描淡写的“不足恨(不值得遗恨,不值得妒恨),今还卿”, 都是因为“挥金如土”的能力。这些人都在“挥金如土”规则的治理之下,规则是最大的胜利者。

这个故事跟“买两碗豆浆,喝一碗,倒一碗”当然有巨大的区别。两个故事所调集的资源是大不相同的,两碗豆浆和许多根“世罕其比”的奇珍异宝,相差不知多少个等量级。不过,就内在精神来说,“喝一碗,倒一碗”与石崇王恺争豪并非没有相似性,石崇也就是“等老子有钱了,买很多珊瑚树,看一根,砸一根”。

从法律上说,“喝一碗,倒一碗”属于所有者处分自己的财产,没有任何问题;石崇砸毁王恺的珊瑚树,属于民事纠纷,只要协商并执行到位,也没有任何问题。不知从经济学角度,该怎样看待“喝一碗,倒一碗”之类的行为。

某个行为是经济的,某个行为是不经济的,往往指它是否可以节省用度而增加收益。“喝一碗,倒一碗”,如果说是经济的,那恐怕只能用“心理中的经济学”来解释,因为它唯一可见的收益,是满足了人的某种心理。鉴于豆浆一般不足以作为稀缺物品,“喝一碗,倒一碗”,即使作为炫耀,其心理性的满足也基本上是会意上的虚妄。

如果遇上豆浆供应过剩呢?“喝一碗,倒一碗”就类似于大白菜丰收后“买爱心菜”,算是赞助了卖豆浆的摊主。这虽然可以解释为献爱心,很温暖,但传递了虚假的市场信号,不利于市场恢复供需平衡。如果饥荒大作,“喝一碗,倒一碗”反而更好,因为这样,豆浆的紧缺信号得以持续,市场机制仍能自然地通过涨价完成供需平衡。

石崇砸毁珊瑚树,情况有所不同。石崇打烂了王恺的珊瑚,赔他就是了。王恺没有损失,石崇也未必有损失。因为珊瑚是稀缺的,打碎一件珊瑚,可能不仅不意味着财富的减少,反而意味着财富的增值。存世越稀少,宝贝越值钱。这样,石崇的行为有意或者无意,都是可以在经济学下得到合理性解释的。这里,我们看到了一个奇怪的结论,摧毁财富,反而可能增加了财富。

“奢侈经济学”可以说将节约与浪费的认识,提高到了不可理喻的水平。它是消费皇冠上的明珠,熠熠生辉,焕发着“挥金如土”在当代语境下的光芒。“只买贵的,不买对的”,因为“贵的才是对的”,奢侈将“挥金如土”从“喝一碗倒一碗”升级为“一碗值千金”。“喝一碗倒一碗”,既无效率,又显得浪费;“一碗豆浆值千金”,就好多了,奢侈与浪费区别开来,而奢侈消费还被部分人视为拉动经济的火车头。炫耀变得精致和精神化起来,再也用不着“喝一碗,倒一碗”那种土鳖的方式来粗蛮地花掉使不完的银子了,奢侈消费使掼银子转化为一种符号拥有、资源节约的形式。

其实,仅仅从“价格”来衡量价值,天诛地灭都能得到合理性解释。例如地球上的环境变坏了,“坏环境”的价值降低,剩余的“好环境”价值上升,两者在账目上仍然可能平衡,因而环境的总价值没有降低。这就为什么环境问题,首先不是一个经济学问题,而是一个伦理问题。

(下载iPhone或Android应用“经理人分享”,一个只为职业精英人群提供优质知识服务的分享平台。不做单纯的资讯推送,致力于成为你的私人智库。)

作者:刘洪波
来源:深蓝财经